“千年黄桷垭,一道通古今。”在亘古绵延的时间长河中,黄桷垭以一栋栋风格独具的民居为载体,串联巴渝自唐宋以降的历史脉络和文明根系,将浩浩汤汤的重庆历史凝聚在一条长约600米的老街中……
据记载,黄桷垭发韧于巴渝第一古道——黄葛古道。黄葛古道依山而建,是历代商旅来往渝黔、渝桂、渝滇的必经之路,被誉为山城的“丝绸之道”。马帮及挑夫将古巴渝驰名的丝绸、蜀绣、瓷器沿海棠溪渡口运至黄桷垭,再运往黔、桂、滇。与此同时,黔、桂、滇三省盛产的茶叶、药材、皮毛、土纸等货物亦历经千山万水,经黄桷垭进入重庆。黄桷垭遂渐次成为商帮歇脚之地、兵营驿站驻地。
因黄桷垭通江达海,在贵州商人黎庶昌的推动下,贵州商会馆在黄桷垭建成开馆,此地也就成维护黔商利益、资助贵州商人家乡建设的重要商榷之地。光绪二十一年,家乡大旱,黎庶昌会集在渝同乡捐款,购米运往遵义赈灾。值得一记的是:黎庶昌是晚清外交家、散文家及学者,曾出任欧洲四国使馆参赞,游历期间写出《西洋杂志》,文笔开阖自如,其间透露出“中西交融”的新思想,使之成为清代贵州走出封闭“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与贵州商会会馆隔街相望的是大夏驿栈。元末,湖北人明玉珍在重庆称帝,国号为夏,第一个出渝入黔传递官府文书及军事情报的驿栈便设立在黄桷垭。清光绪年间,大夏驿栈由原来的官营驿栈变为私营客栈。
在重庆的某个寂静午后,我走过驿栈,瞥见有年轻夫妇在驿栈外支了个摊子,用加长的筷子在精致的小笼屉中翻捡蒸蒸糕。蒸蒸糕现已被列入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遥想上世纪重庆的闾巷草野,随处可见售卖蒸蒸糕的小贩,前面担着食具、木盒、米粉等原料,后面担着火炉、木炭、铁锅和笼屉。小贩敲击梆子以招徕食客,悠长梆子声中透露出的市井风情,令人忆起丰子恺《过年》组图中的场景。
蒸蒸糕最早源自明洪武年间在巫山经营糕点的张氏,相传天帝感怀于张氏虔诚,故以天宫中的长寿糕托灶神赐之。巫山在交口相传的神话故事及更广义的文学中是情深意切的隐喻,这是古奉节传统“夔州巫文化”的重要特征。战国时楚怀王云游,在梦中与巫山神女相遇,女子辞别时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楚怀王为之愁肠百结,泣下沾襟。奉命作赋的宋玉写下《高唐赋》以追述楚怀王的怅惘之情。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则道尽了情到深处孤独无人的沧桑。
历史的草蛇灰线往往不动声色地湮没在人间的烟火气息中。黄桷垭街最高档的黄葛饭店,曾重新装修设计易名为“孔香苑”,聘请希腊人巴巴达为厨师长,经营西餐、酒吧、歌舞厅业务,社会名流和外国使节常留连于此。人送绰号“巴洋人”的巴巴达,16岁随英国怡和洋行来到重庆,后安家黄桷垭,可谓是“渝漂族”的鼻祖。1945年“孔香苑”闭门歇业,巴巴达另立门户,依然在黄桷垭经营西餐馆和洋酒吧。光阴流转,那一处旧址再次亮出“孔香苑”的招牌是2019年的十月。在当地政府的主导下,黄桷垭主街修缮修复工程全面竣工,改造升级后的黄桷垭重现昔日的繁华景象。
明末清初著名反清复明将领张京曾托靠险要地势在黄桷垭安营扎寨;抗战时期,“晚清第一词人”赵熙作为巴蜀名流被延揽回渝,在黄桷垭觅了一处居所。李奎安与赵熙比邻而居,拜其为师,李奎安率先提出创立重庆大学的议案;悬壶济世的谢其昌在黄桷垭兴建“谢家大院”,谢家将房屋免费提供给解放军驻扎,之后又将多余的房屋贡献给国家……黄桷垭在千年岁月中徐徐展开的历史画卷,是一个又一个个性飞扬的人物故事图谱,故事与故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勾连起岁月长河中的无限光影。
黄桷垭人物故事图谱中最令我意难平的是三毛。三毛生性浪漫,三岁时读《三毛流浪记》念念不忘,对“三毛”之名独有情钟,并以此为笔名。1988年,她在台北一所大学演讲,用重庆话告诉一位四川人说:“我是重庆的,黄桷垭!”那简短的寒喧,忽然击中了我的心,令我对黄桷垭生出了乡愁般的意绪,那是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年少时,我曾追随三毛的文字走遍千山万水,而今我来拜谒她位于黄桷垭老街深处的故居,屋外绿荫匝地,老柏木房里宁静清幽,室里墙壁四处悬挂的照片,触目而及的是三毛仿若春风的笑容,来访者在留言簿及小贴纸上密密写满了对三毛的寄语与追忆!一切的一切,都唤醒了年少时代久远的回忆,温暖、善意而又真实的三毛穿越浩渺的时空,再次回到我的心中。
黄桷垭是“重庆最美街巷”,其历史价值与当代风貌,都未曾辜负这显赫的声誉。入夏的黄桷垭花开成海,各色绿植枝枝蔓蔓旁逸斜出,倘若要深入重庆的“老时光”与“新生活”,不胜枚举的重庆美食、弦歌不绝的巴渝风情,都可在黄桷垭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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