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衢州日报
吾建英
高中毕业读复习班时,我和一位同学合租在孔氏南宗家庙后面大马坊23号的柴间中。柴间紧邻房东的厨房,每月房租15元。房东是一对七旬老人,丈夫眼瞎,以算命为生。
差不多5平方米的空间里,一张床、一条旧的小方桌、一个煤油炉、每人一个搪瓷碗,就是我和同学那一年的所有家当了。高复班只在晚上上课,所以,无论严寒炎夏,白天我们都在那5平方米里窝着。房间里没有板凳,我们主要“窝”在床上。与房东厨房相连的那扇只有一米五高颤微微很潦草的木门,照例是虚掩着的,不是我们故意这样,实在是因为我们努力给它关得严实,它也还是留有一只手能自由伸缩的空间。
房东爷爷名声在外。我经常听到有人敲响院门,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房东奶奶将来人让入院内。“老先生在屋里吧?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来客焦急、迫切之情溢于言表。接着便会听见爷爷咳嗽两声,然后传来“一岁二岁不打紧,三岁四岁……”房东爷爷更像是在说书,声音舒缓,平仄相间,充满了沧桑感。
房东奶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想必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每天早上,奶奶去爷爷那儿领钱,然后去买菜,菜买回来后一样一样算给爷爷听,将剩余的钱还他,开始准备午饭。我常常听到奶奶一进得院来,坐在堂前椅子上的爷爷会冒出带火的话,“死到哪里去了?见着石头也谈天!”奶奶从来没有大声地回过话,总是静静地洗、香香地炒。要是有好菜,奶奶会用那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小碗盛一点,从我们的门缝里塞进来,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别吵,给你们尝尝。”奶奶厨艺很好,还经常变着花样。
吃得多了,每每闻着门外的香味,我们就像家里被喂惯了的鸡,美美地吸几口,进而期待着门缝里塞进那只碗。奶奶也从不让我们失望,有时是4只饺子,有时是两个包子。虽然这对于正处在“十八廿三,田塍踩翻”年龄的我们无疑是“老虎吃苍蝇”,但不时听到从堂前传来爷爷“两块钞票才买这点东西?我吃都没吃到怎么就没了”的质问,我们心底里充满对奶奶的感激。
那一年,房子虽破旧,但我们偷偷地享受了房东的孩子所没有的待遇,奶奶让我们在落魄和寒酸中感受到家的温暖。多年以后,我理解了盲人爷爷,知道爷爷除了脾气有点怪异,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
我曾去老地方找过大马坊23号,但已被拆迁。几经周折,还是没有找到两位房东。没有给奶奶点滴回报,我心里留下深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