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洋惊叹》获徐迟报告文学奖,对话南京作家丁捷——
扎根生活,做专业的现实感知者
□ 通讯员 彭志诚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峰
50岁之后,南京作家丁捷进行了一系列创作新实践。他以磅礴的文学热情和赤子之心奔赴生活大地,探索报告文学新样态。如何报告?怎样文学?从少年成名到成为江苏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创作密钥?在丁捷作品《望洋惊叹》获得新一届徐迟报告文学奖之际,记者对其进行了专访。
谈转型:
在创作中获得强大的价值感
记者:“徐迟报告文学奖”由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主办,是文学创作领域的一个重要奖项。获奖作品《望洋惊叹》在你整个创作中占据怎样的分量?
丁捷:《望洋惊叹》在我的主题创作系列作品里面,是一部重头戏。自从2017年《追问》出版以来,近几年我的主要精力都投注在主题文学上,有聚焦江苏交通产业发展的《“三”生有幸》,有关注南黄海洋口港建设的《望洋惊叹》。我想以一组现实题材的主题文学,来彰显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人民伟大的创造行动和精神,同时也努力让文学更贴近鲜活的生活,让文学有更好的效用。
记者:作为一位少年成名的作家,你在不同时期都在寻找突破:读高中时,小说《六月主题曲》刷亮青春文坛;40岁时创作的长篇小说《依偎》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出版,获得国际、国内多个文学大奖;后来又出版了“现象级作品”《追问》。转型创作非虚构报告文学,是不是也契合了你人生思想的某种转变?
丁捷:创作这类作品,就会感觉你的作品有了一定的现实力量,产生强大的价值感。整个青年时代,我都在追求一种唯美,陶醉于被别人称为天才、才子这样一些美誉,到了中年,写作发生转变之后,又获得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这种认可。中年前后不同的文学形态,让我找到了比较完整的文学价值,从为艺术而艺术到为人生而艺术。
记者:是什么样的客观条件,促使你产生了这样的转变?
丁捷:中国现在是报告文学的繁荣时代,因为现实给了我们很多创作的素材。这几年,我频繁地变换题材,写不同的行业,写建筑业,写交通,写洋口港,最近手上又在写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现实题材的报告文学。这就让我不断地去关注社会的方方面面,关注完全不同的业态,极大地充实了我对现实的认识,丰富了我的阅历,所以我这几年得到了很好的成长。
谈主题:
发掘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记者:与你其他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相比,《望洋惊叹》的特殊意义在哪儿?
丁捷:这是我对家乡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也是我写作历史上最有价值的一次经历。书出版后,来自四面八方、特别是来自家乡的反馈,让我感到非常欣慰。我把洋口港这一段历史呈现出来,把它背后南黄海人的精神阐释得很清楚。这本书激励了很多在外乡的南通人,使他们更加以家乡为荣。用一本书感动一座城,这类拥抱时代的现实主义作品,正是文学效用得到放大的体现。
记者:在写作过程中,一个个“熟悉的陌生人”是如何走到你的笔下的?
丁捷:我在洋口港接触了一个老渔民,老先生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当年参与了整个洋口港海洋的勘察。那时要前往阳光岛,很困难,很复杂,先要用船开进去,在接近岛屿的浅水域换小舢板,还有一段要用拖拉机,要有人背。作为一个资深渔民,他很熟悉黄海水域情况,曾经背过很多前往勘察的科学家。
洋口港的建设,前后至少有40年的跨度。这期间,广大老百姓投入了很多感情,也做了很多义工,他们的境界、品格,让我惊叹,他们应该是书的主角。参与了洋口港论证、勘察、研究和施工顾问的广大科学家、工程师,还有一代一代基层干部,他们也起了非常了不起的作用。
记者:《望洋惊叹》写一个破烂沙滩变成举国瞩目的深水港,你是如何提炼其中的精神内涵的?
丁捷:一个人能在成长的地方找到诗意和远方,这才是我们人类对家园和对事业的归属感。洋口港开发建设的成功不过是一个事件,文学最终要表现的,还是工程、事件背后的人,《望洋惊叹》惊叹的是什么?除了惊叹开发建设的奇迹,更要惊叹南黄海人的精神,南黄海人血脉里的一种力量。这种精神已经传承给一代一代的年轻人,在一定年龄或达到一定认知之后,这种精神一旦被唤醒,他们就能从中寻求到更大的价值感。
文学要紧紧地跟上时代,更多地去关注这个时代里面的一些细节,抓取其中的亮点,给我们、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人提振精神,让他们充满对未来的渴望与希望。
谈创作:
实现“报告”与“文学”和谐统一
记者:报告文学被称为“行走者的文学”,结合《望洋惊叹》的创作,你有怎样的体会?
丁捷:丰富饱满有表现力的事实,无法在书斋中闭门造车。它需要深入的采访、扎实的田野调查以及相关知识的学习储备。你如果躲在小楼里,光看到高楼大厦,看到港口的繁荣,怎么会知道背后有那么多千辛万苦的故事,有那么多震撼人心的细节?比如采访对象说到跨船的惊险,我自己就在一次采访时发生了类似情况,对此深有体会。当时正往岸上跨,一个浪过来,船突然往后退,我整个人就仰面倒了下去,旁边人用力拽了我一下,又快又重,骨头就错位了,到现在还有一块鼓在这儿。
记者:创作需要去关联宏大与小微的联系,这对作家的身体与精神都是一次挑战。你是如何做到的?
丁捷:我那时有神经性病痛,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一进入现场采访就什么都忘掉了。晚上回到宾馆,感觉特别疲劳,身上所有的疼痛感又都出来了。在采访和写作期间,这种身体的折磨很厉害,但对写作可能更有好处。我买了一些止痛片,一片能管七八个小时,药效过了之后又开始严重疼痛的时候,我曾经拿出一个尺子,哪个地方疼,就抽那个地方。
记者:你是如何做到“报告”与“文学”的和谐统一的?
丁捷:文学来源于生活,对真人真事的描写,自然就有一种文学的力量。比如南京大学王颖院士,到洋口港考察不下20趟,那时也没有无人机,工作人员要在船上爬到高高的桅杆上,观察、拍摄整个水域情况,最终确认洋口港水道正是三万年前古长江的入海通道。一对小两口一起加入海洋经济发展的创业故事也很感人,男的成为新一代渔民,女孩就做海洋产品的销售。
报告文学要能写出非常强的主观色彩,这也正是作家创作的意义。在经过对材料的消化、内心深处有所触动并产生强烈的情感后,能够用准确优美的语言、独到的结构与技巧,把个性化的东西呈现出来。甚至可以说,在写报告文学的时候要忘掉自己在写报告文学,而要有写作诗歌、散文和小说的那种感觉,要能在不造假、不虚构的前提下,写出虚构的美和韵味。
记者:江苏是报告文学创作大省,你作为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对报告文学创作有怎样的建议?
丁捷:报告文学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通过一个作品去了解这件事,而是通过其背后的理念以及作家的主观情感去触动读者,让读者获得超越这件事的情绪价值。对作家而言,其在生活素材积累方面并没有任何优势,这就意味着,作家要做一个专业的现实感知者。只有自己去扎根,投入更多精力和时间去感知,才能凭借独特的认知和经验,使作品获得超前性,最终对大众形成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