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玉符河,淌过济南千年烟火,藏着半部齐鲁人文密码。那些散落在河畔的碎片,拼凑出令人动容的文明图景。

　　今日当我们站在睦里闸桥头,看两河交汇,水光接天,恍若时光在此折叠:春秋的月、汉唐的风、明清的雨,酿成了济南人碗中的泉水,在寻常巷陌里继续生长。玉符河的故事,是水土写就的家书,每个波纹里,都住着济南的血脉与体温。

　　□徐可顺

　　济南南部山区的梯子山,海拔近千米。梯子山是锦绣川的发源地,一路上又拾拐一些细流,流入玉符山与卧虎山间的卧虎山水库。水流文化生,1970年在水库边上北草沟,出土了两件春秋时期的青铜器。

　　锦阳川源于柳埠长城岭下面的窝铺峪,沿途又吸纳周围诸山之水,也汇流到卧虎山水库。巧合的是,1963年在此发现一处大汶口文化中期墓葬,出土了一些陶壶、穿孔石斧等器物。

　　锦云川的源头,在长城岭北侧高而乡核桃园,最终也流入卧虎山水库。

　　三川入库会师,经玉符山流出,形成玉符河。玉符河,古时玉水,是古济水的支流。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载:“济水又东北,右会玉水,水导源太山朗公谷……其水西北流,迳玉符山……又西北迳猎山东。又西北枕祝阿故城东,野井亭西。”猎山就是现今的腊山。祝阿故城,就是今天的古城村,村东尚存古祝阿城夯土城墙的残迹。

　　玉符河下游的田家庄——北辛文化遗址——作为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了一件商代陶器,是济南地区发现最早的古文化遗址。

　　北辛文化是大汶口文化的前身,而大汶口文化又是龙山文化的前身。从田家庄北辛文化遗址出土的石器、蚌器等多种生产工具可以推断,北辛文化时期的农业,或已脱离刀耕火种的原始生产模式,成为较先进的锄耕农业,这就促成了人类定居生活的出现。如果把田家庄遗址出土的遗物按时间顺序排列,先是6500多年前的北辛文化,再是4000年前的龙山文化,再是3000多年前的商代文化,这一代,文化、文明发展脉络清晰可见。

　　北辛文化最早发现于滕县(今滕州市)北辛遗址,这也是命名的由来,距今约7300年至6200年,是山东地区继后李文化之后的又一史前文化。由于田家庄北辛文化遗址的出土,济南地区有据可考的文明史就上推到了距今6500年前:上古时期,玉符河两岸的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逐水而居、生活与繁衍,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渔猎为生,用简单的工具捕捞鱼虾,用自制的石斧、石铲和骨器,开辟出一片片农田。劳作之余,他们就坐河观天,谈笑说唱,一些天体知识、物候气象等在先民中逐渐形成共识……

　　折西北而行,至睦里庄,是玉符河的终点,小清河的起点。这儿是一大片低洼湿地,水系庞大广博。玉符河水、黄河渗水、雨天积水等,在这里融为一体,穿越睦里闸,一泻成为小清河。

　　现在又有新的考证,小清河上游的最早源头是槐荫区席家庄村的三个大湾:渔家湾、大庙湾、北沟崖湾。相传,渔家湾周边河湾每逢冬季皆冰封,而此湾却因住着两条大鲤鱼,成为了“不冻湾”。咸丰元年(1851年),黄河决口,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咸丰帝于次年携众臣南下至省府(今历城)途经此地(官道海子),目睹百姓疾苦,百感交集,一时间泪流满面。当夜,渔家湾上空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黄光自东向西化作黄龙飞入黄河,一道青光自西向东化作青龙飞入小清河。这年冬天,渔家湾河面冰封,此后方圆百里风调雨顺,再未受灾。百姓深念咸丰体察民情,感动上苍,便将此湾称作“双龙湾”,这一美丽传说也为小清河注上神采一笔。

　　老一辈人说,光绪年间,睦里闸建于玉符河东岸,清明落闸、霜降提闸,掌控玉符河水顺利流入小清河,保障济南西部的水利灌溉和防洪安全。

　　站在睦里河桥体上,望着两河交汇的景象,感慨万千。一位年长的村民告诉我,在古代,睦里庄是一个重要的渡口,南北商旅往来频繁。百姓们以捕鱼、摆渡为生,生活虽不富裕,却也安宁祥和。玉符河沿岸还流传着玉符河龙王之说。玉符河龙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掌管着河水涨落。有一年,济南西部遭遇大旱,玉符河几乎干涸,百姓们面临着生存危机。龙王得知,违反天规,化作一位白发老者,来到田间地头,询问百姓们的困难。百姓见这位老者和蔼可亲,纷纷以实相告。老者听后,点点头,说:“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当天晚上,龙王在河底召集所有水族,命令他们降雨。龙王也亲自驾云降雨,一场及时雨降临济南西部,玉符河水重新欢涨起来,沿河庄稼也滋润了。然而,因龙王的行为触犯天庭,被贬入凡间,变成一块石头,留在玉符河畔。从此,龙王石成为玉符河畔的一道风景。可惜的是,不知是岁月侵袭,还是风霜凋零,龙王石如今不再现身。

　　梳理这些文字的时候得知,济南地区在几亿年前曾经是一片大海,也曾经有过干燥气候的历史,因为这儿先后发现过远古时期海洋动物化石——菊石,出土过鸵鸟蛋化石,而鸵鸟一般生活在干旱地带。

　　“沧海桑田”,弹指挥间。就在这片土地上,海水落众山出,沟壑成川,多川成河,先民逐河,生活繁衍,北辛文化诞生；西周分封建国,河对岸祝阿集聚成城,春秋时期,齐晋鞍之战在峨眉山一线空旷地带打响……“北辛、商周、古城、野井”,足见这一带的生活生产、政务外交等文明多么久远。至于龙山文化,则在北辛文化之后2500年左右,“先有平陵城,后有济南府”之说(平陵城是汉代济南郡、济南国的治所。济南府设立是在西晋永嘉年间,当时济南郡治由平陵城迁至历城)又是在龙山文化之后……

　　“东有张马屯,西有田家庄。”从这个意义上说,玉符河,就是济南这一地区先民们的母亲河,远古的济南西部最先该是从这儿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