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成都日报锦观

互联网时代，“横渠四句”要怎么读？

□张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近日，因董宇辉在一次直播中引用“横渠四句”，被指责言论“假大空”，其后一场声势浩大的站队混战便在部分互联网平台蔓延开来。不少批评者认为这四句“立意高远但路径模糊”、带有与现实脱节的“精英叙事”。一时之间，“横渠四句”成了时下的网络热梗。

关于名人名言的讨论，历来并不少见，但令人疑惑的是，从来不曾改变的经典原文，为何成为此次网络混战的集火点？身处当今社会，“横渠四句”所讲的内容真的是“假大空”吗？要弄清这两个问题，就需要从经典本身与网络环境两个层面进行剖析。

讨论学术人物的经典话语，或许没有“标准姿势”，但做好背景知识了解，避免望文生义，让表达言之有物，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

比如，对“横渠四句”的讨论，目前鲜少有人谈及其常见的版本有两个，二者之间差异，就是中间两句：南宋朱熹、吕祖谦合编的《近思录》、明版《张子全书》等典籍，往往将其记载为“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时间更为靠后的清代《宋元学案》中，才是我们所熟悉的“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而据国学大师张岱年所言，宋、明各本所传其实才是张载原文。

还有对这四句的释义，简单来说，“为天地立心”是依托宋儒“人为天地之心”的普遍观念，表达人作为万物之灵，要去发挥实践仁德、裁成辅相万物的主观能动性，比如《月令》中的“斧斤以时入山林”；“为生民立道”，讲的是为人类社会树立人伦准则；“为去圣继绝学”就是传承古圣先贤的智慧给后来的人；“为万世开太平”，即是要创造一个和谐的、有价值的社会……

相比于其他解释世界运行原理等学说，“横渠四句”之所以如今还拥有激荡人心的力量，正是因为其中所蕴含的担当精神、为公情怀，无需细分过去时与现在时。日常生活中，它仍鼓舞着很多普通人，哪怕有生活琐屑、时运不济等羁绊遭遇，也要记得去把握住生命的方向感。

其实，因为每个人的知识体系不同，具体理解上存在差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横渠四句”也好、传统文化也罢，都不宜轻易被摆放在任人装扮、涂抹的位置上。这不仅对经典缺乏基本的敬畏，也消解了严肃、解构了崇高。

如今的互联网舆论场上，不只是“横渠四句”，对传统文化变形走样的“蹭热度”并不少见：有端起架子冒充国学大师的，说上几句“点到即止”的玄妙话语，便开始招摇撞骗；有登台戏谑传统文化的，配上生搬硬造的野史猛料，把庸俗当有趣、拿恶搞当幽默；还有打着“非遗传承”“千年秘方”“名家推荐”等噱头，用AI生成技术公然侵权造假的……

当流量已经成为网络上闪闪发光的金币，被当作附庸风雅工具的传统文化，便会迅速贬值，而这样的“赛博假象”多了，人们也就更容易被激发起某种程度的逆反心理。从现实到网络、从历史到当下，“网络混战”发酵蔓延的背后，其实也是对规则底线划定的再重申、再呼吁。

无论如何，流量争夺都不该以消解经典为代价。可以批评，但请言之有据；可以不理解，但请保持尊重。事实证明，唯有理性、友好的交流，才能让真知灼见浮出水面。也唯有如此，作为国家、民族乃至我们自身的“安身立命之本”，优秀传统文化、中华文脉也才会赓续绵延、更具活力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