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执法部门突袭移民行动的抗议，美国洛杉矶宣布实施宵禁。这是2020年弗洛伊德案引发大规模示威后，美国又一次旨在确保抗议活动下社会安全的宵禁行动。

据央视新闻报道，美国洛杉矶市长巴斯10日宣布当地出现紧急状态，市中心部分区域将于当天20时至次日早上6时实施宵禁。宵禁可能会持续数日。当地时间11日，美国加州洛杉矶警察局中央分局称，由于抗议活动持续，洛杉矶市中心部分地区将于当地时间11日20时至12日早6时继续实行宵禁。

宵禁在美国有着漫长而复杂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殖民地时期，往往与“确保安全”“控制社会动荡”联系在一起，但尤其针对有色人种的反抗行为。近年来，一些宵禁被用于应对自然灾害，比如今年1月的加州山火。

影响相对较少的居民

巴斯表示，在连续四晚发生零星混乱的抗议活动、执法人员逮捕约300人之后，将对洛杉矶市中心大片地区实施宵禁。宵禁范围包括市中心从5号高速公路到110号高速公路的区域，以及从10号高速公路到110号高速公路与5号高速公路交会处的区域。

巴斯在晚间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地方进入紧急状态”，“以制止破坏行为和抢劫行为”，“执法部门会逮捕违反宵禁的人，也会被起诉”。她预计宵禁将持续数日，会与执法部门等协商后决定何时结束宵禁。

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等联邦机构6日和7日出动大批执法人员，在洛杉矶县多地展开针对非法移民的搜捕行动，连续两日与当地社区居民发生严重冲突，随后引发洛杉矶抗议活动。7日，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在加州州长纽森没有请求支援的情况下，宣布向洛杉矶地区派驻2000名国民警卫队人员。10日，约700名海军陆战队士兵抵达洛杉矶地区，与国民警卫队“无缝衔接”。

10日下午，抗议活动再次升级，人群涌入市中心的101号高速公路，导致这条繁忙道路双向交通暂时堵塞。人们从商业街附近堵塞高速公路入口匝道的围栏破洞中挤过。加州公路巡警排成一排，用警棍驱散人群。一些抗议者扔了水瓶。加州公路巡警拘留了67名抗议者。下午6点，距离宵禁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聚集在洛杉矶大都会拘留中心、阻塞101高速公路并与警察和联邦特工发生冲突的数百名抗议者已减少到几十人。

不过，加州公路巡警队在市中心保持着强大的警力，数十辆巡逻车沿高速公路的出入口排列。一些警员协助当地警察封锁街道，切断了通往联邦大楼的通道。

“我们已经考虑宵禁好几天了，但很显然，在昨晚发生的暴力事件之后——23家商铺遭到洗劫——以及破坏行为如此广泛蔓延，我们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巴斯说。

洛杉矶警察局长吉姆·麦克唐纳表示，宵禁令不适用于居住在指定区域的居民、无家可归者、持证媒体人员或公共安全和紧急工作人员。“宵禁是在连续数日全市范围内骚乱升级后，为保护生命安全和财产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他说。

来自执法部门的消息人士说，官员评估认为，在洛杉矶市近400万居民中，实际居住在划定区域内的不到10万人。尽管市中心有许多公司和其他商业机构，但官员认为晚上8时至次日早上6时的宵禁只会影响到相对较少的居民，这也是决定宵禁起止时间的一个考量因素。

洛杉矶居民Ann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宵禁只对城市中很小的一部分区域有影响，往返于工作场所和家之间的人可以豁免。对于洛杉矶街头的情绪，她认为总体平和，一些人聚集在市中心，有人跳舞和喊叫，警察在车里吃东西、发短信。

洛杉矶年初也曾宵禁

今年1月，加州南部山火肆虐，洛杉矶深受影响。混乱中，洛杉矶出现洗劫行为。对此，洛杉矶在帕西菲克帕利塞兹（Pacific Palisades）及伊顿峡谷等火灾地区实施宵禁。每日18时至次日6时的宵禁令旨在“增强公共安全、保护财产，并阻止任何入室盗窃或洗劫行为”，“任何违反宵禁者都可能被拘留”，“不仅仅是口头警告，而是正式逮捕”。帕西菲克帕利塞为洛杉矶富裕沿海居民区，约有2万人居住。

2020年，非裔乔治·弗洛伊德遭暴力执法死亡事件引起全美范围大规模抗议后，来自超过40个州的城市颁布了针对性的宵禁令。当时的宵禁令提到了“保护居民健康、安全与财产”、“持续至有组织抗议活动结束为止”等目标。就惩罚机制举例来说，明尼苏达州规定，未遵守夜间宵禁的居民可能“犯下轻罪”，“一旦定罪可处以不超过1000美元罚款，或不超过90天监禁”。

尽管当局往往强调宵禁在维护公共安全上的工具意义，但从美国历史来看，宵禁最常被用来应对政治反抗，尤其是反对白人至上主义者的行为。美国媒体的一篇评论说，美国宵禁历史表明，此类行政行为的起源、常用目的都往往与对黑人、原住民及其他有色人种的监控、控制与定罪有关。

一些主流评论人士将当代宵禁政策的起源追溯至1965年的洛杉矶瓦茨暴乱和1967年的底特律暴动。两起事件都是围绕美国非裔社群主导、要求结束警察暴力执法及住房、就业歧视的抗争。在上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非裔美国人走上伯明翰、底特律、费城和纽瓦克的街头，要求平等权利。许多城市对此的回应是实施宵禁，并由警方强力执行。

1992年，非裔男子罗德尼·金殴打事件引起洛杉矶种族骚乱后，洛杉矶市及洛杉矶县实施了黄昏至黎明的宵禁，从当年4月30日持续到5月4日。

1999年，世贸组织峰会在华盛顿州西雅图召开，遭遇大规模的反全球化抗议者。市长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并实施晚上7时至次日早上7时30分的严格宵禁。当时负责应对抗议的前西雅图警察局长诺姆·斯坦珀（Norm Stamper）曾在采访中表示：“我34年执法生涯中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国内事件采取了军事应对方式。”

2001年，俄亥俄州辛辛那提一名19岁的非裔美国青年被白人警察枪杀，引发骚乱。街头持续4天动荡，暴力者破坏建筑并洗劫当地商家。骚乱第三天，市长宣布实施全市宵禁，时间为晚上8时至次日早上6时。这项宵禁被广泛认为是平息骚乱的关键措施。

在2011年的“占领华尔街”系列抗议运动期间，一些城市对抗议者露营的公园或特定区域设定宵禁，或加强了对原有宵禁令的执行。在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州警察因抗议者违反由时任州长科莫事前设定的晚上11时宵禁而将其逮捕。在芝加哥，发起占领行动的抗议者因违反公园宵禁被警方强行带走。

宵禁可追溯至殖民地时期

美国媒体报道称，在17至18世纪的北美殖民地，限制行动与自由的宵禁广泛存在，主要针对非裔，许多情况下也针对原住民。17世纪90年代颁布的一些早期殖民地法规，甚至仅适用于非裔和印第安人。这些限制构成了一整套政策，让有色人种只能选择性使用公共空间与行动自由，为新兴的基于种族的社会秩序奠定基础。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温迪·沃伦（Wendy Warren）在《新英格兰：早期美洲的奴隶制与殖民》一书中写道，1690年，康涅狄格殖民地通过了首部“宵禁”法，“禁止‘黑人’在没有主人书面通行证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其所属的地方’”。该法律授权“任何英国裔居民逮捕此类黑人”，实质上赋予了白人公民自由执法权，同时强化种族等级制度。

1703年，罗德岛议会通过类似法规，限制自由或受雇的“黑人和印第安人”的行动，其内容规定：“若任何黑人或印第安人，无论自由人、仆人或奴隶，于夜间9时后在纽波特（Newport）镇或殖民地其他城镇街头行走，未持有其主人或该家庭某英裔人士的证件，或无正当理由，任何人可合法将其逮捕并交予治安官。”

在18世纪20年代，北美多处殖民地颁布“防止夜间骚乱法案”。1726年新罕布什尔州的法规明确规定：“任何印第安人、黑人，或混血仆人或奴隶，不得擅自离开所属家庭，或于夜间9点后外出，除非是为其主人或雇主办差事。”在18世纪的最后20年里，旨在限制自由与被奴役黑人人身自由的宵禁制度在美国南方各地扩散，密西西比、南卡罗来纳和弗吉尼亚等州均可见其存在。

1919年所谓的“红色之夏”（由社会名流詹姆斯·韦尔登·约翰逊提出，用以形容全国范围内白人义勇队对黑人的丑陋暴力、恐怖和流血事件）期间，约有15个城市因非裔美国人组织自卫而实施夜间宵禁。

美国媒体评论称，尽管当今抗议明确呈现多族裔且共融的面貌，但宵禁的广泛实施仍反映了对白人主导的政治体制而言，黑人的有组织诉求行为长期以来都在引起特定的反射行为。

除了针对混乱局势的紧急宵禁外，美国还存在针对青少年的常设宵禁，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澎湃新闻记者 许振华 黄粤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