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日报

代际、多元与美学突围

——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小说榜观察

■编者按

6月9日，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揭晓，按照文学体裁分为小说、诗歌、散文三个榜单，每个榜单各有10篇（部）作品上榜。本报特邀请省内三位评论家，分别从价值导向、题材广度、文学质地与美学意蕴等维度对入选作品进行深度品鉴，旨在引领读者更深刻地感悟与理解作品的艺术精髓，进而推动我省文学事业持续繁荣发展。

□金赫楠

上榜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小说榜的十部作品，不仅以多元创作姿态呈现出中国当下叙事现场的鲜活样本，更勾勒出燕赵文坛的代际更迭与地域书写脉络。中生代云舒、左马右各、常聪慧展现出扎实的叙事功底以及对社会和人性的洞察力。孟昭旺、张雅丽、王倩、刘遥乐、李浩然、史若岸、王元这些青年力量的崛起，以个体表达与现实关怀交织的创作姿态为河北文学注入澎湃活力。他们的创作展现出多元共生、先锋感与现实性并存的文学格局。

有的小说是显微镜下情绪和情感的切片，笔墨多落在“无事之事”的精微描摹与耐心讲述上。我们的人生在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心绪、心事或心结，这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被关注和表达。张雅丽的短篇小说《客居者》以主人公返乡的物理位移为线索，呈现了社会发展过程中个体的身份迷失。主人公在故乡与他乡的双重“客居”状态中，发现物理空间的归属感已然消解，而精神家园的重建又成为奢望。他明明有故乡，在故乡仍有至亲，且在工作的城市里有女友相伴，但仍深觉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客居者”。小说通过“无家可归”的隐喻，呈现现代性的另一侧面，以此深入探讨现代化进程中个体的存在意义，追问归属的真正含义。

李浩然的《拘鼠术》则在颇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叙事中，将曾祖父以“拘鼠术”对抗饥荒的传奇，与现代人王小涵家中鼠患的现实难题形成互文。老鼠作为欲望与灾难的象征，在历史与当下的双重维度中穿梭，最终指向一种被小说叙事所赋形和具象化的荒诞。两篇小说皆以“无事之事”为切口，以显微的笔法，在日常碎片的缝隙中深入观察现代人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

有些小说将笔触伸向当下生活情感和伦理的深水区，涉及死亡、生命、孤独等人生议题。常聪慧的《停止键》在病房的场景设计中上演了一出生死抉择，当拔管成为唯一的停止键，亲情在伦理与欲望的撕裂中显影；而当病人去世，家人久久不能从巨大的伤痛中走出来，现实和精神的双重痛楚都需要消化。这种场景的叙事其实挑战颇大，稍不留神就容易失控。常聪慧在小说叙事策略上的分寸感体现在双线讲述——现实与回忆交织中凸显生命的无常与亲情的珍贵，以及第二人称“你”的叙事视角——实现了情感共鸣与理性距离的双重阅读效果，令读者在更深层次上理解角色内心世界和小说主题。

王倩的《你好，阿尔茨海默先生》以儿童文学的纯真外壳包裹存在主义的锋芒，阿尔茨海默病化为“阿先生”的设定，将记忆的消逝转化为诗意的寓言。儿童文学要在儿童能够理解和感受的人物和情节框架下设计叙事，并用孩子能听懂的语言呈现世界的真实样貌。《你好，阿尔茨海默先生》用不乏诗意浪漫的语言讲述人生中的残酷，但并未将其淡化与虚美，而是以这种形式引导小读者正视一个人走向老年时面对的困境。结尾处，外孙接收“阿先生”记忆的情节设计堪称神来之笔，令读者感受到记忆的传承不再依赖线性历史，而是通过个体体验的重组实现永恒。

史若岸的中篇小说《漫长的夏天》以静水深流的叙事姿态，完成了一次对生命本质的哲学思考，舒缓的叙事节奏与恰到好处的情感分寸中，意义叩问在生活褶皱里自然生长，使沉重命题在静默中透出人性的微光。丧女之痛重压下的李同事用诗歌写作来尝试自我治愈，父母离异阴影下的小林努力说服自己与破碎的家庭和解，而来自小镇正遭遇意义危机的“我”，则在与小林和李同事的交往中逐渐触摸到现代人共有的精神困境，进而重新打量和认识自己。《漫长的夏天》对生命本真的追问与通篇平静克制的叙事及情感把控，共同成就了小说的品质。

有些小说关于成长，关乎青春。孟昭旺短篇小说《秋天的故事》中四个章节如同四个声部，勾勒出福利院少年的成长轨迹。小说在“秋”的季节隐喻中将北方萧瑟的秋景与少年心境同构，叙事设计突破惯常角度，而将目光聚焦于这群特殊环境的孩子们青春期的身心萌动，呈现了人物在物资匮乏与情感缺失双重挤压下不断遗失与重组的记忆碎片。

左马右各中篇小说《小镇的兄弟时代》则描绘了煤矿工业大环境下的青春群像。小说散文诗般的语感中分明夹杂着北方工业区的粗粝气息，叙事中矿区的机械声与浓郁时代气息的电影台词共振，种种散发着机油味的细节，构建成煤矿小镇60后一代人的青春手册。作者的叙事着力之处并非青春故事的喧嚣与热烈，而是成长过程中那些零散的、闪光的瞬间和片段。这种成长不是单向的告别，而是在混沌中确认自我的精神觉醒。

有的小说在历史纵深与现实肌理中展开叙事腾挪。云舒的长篇小说《筹算》以双线叙事结构，将烽火岁月的红色金融战线与当代的金融博弈场域交织成历史与现实的双面绣。作品以两只承载时代密码的算盘为时空坐标，在历史中打捞出被遗忘的金融暗战史诗，于当下的利益迷局里解剖人性幽微。作品超越简单的历史复现，通过算筹这一古老计算工具的现代转译，叩击着中国金融现代化进程中的文化基因密码，在历史肌理与时代脉搏的交响中，完成对现代性命题的本土化思辨。

还有些小说在“类型”框架下伸展文学想象。刘遥乐悬疑小说《噩梦出口》，在悬念的文本氛围营造以及叙事节奏把握上都实现了较高的完成度。作为类型文学，它既在套路之内又出乎套路之外，将心理惊悚与社会观察巧妙融合，故事背后所触碰的具有现实和人性纵深讨论空间的议题也略有打开。王元的《数字恋人》以“气泡小说”的形式探讨人工智能时代的伦理边界，通过人机互动对话构建叙事，将AI与人类的交流过程本身作为小说的主体。聊天机器人“语丝”从标准化客服到人性化伴侣的进化轨迹，暗喻着数字时代人际关系的异化与重构，提出了对技术进化的预警和对情感本质的重新诘问。这两部小说既保持类型叙事的内在逻辑，又以现实议题为锚点，在解谜与思辨间架设文学与时代的对话桥梁。这种创作实践印证着类型文学的深层价值：当虚拟恋人开始“看见”真实世界，当悬疑叙事抵达人性深处，文学便在类型规约与艺术创新之间开辟出新的可能性空间。

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小说榜

1《你好，阿尔茨海默先生》 王 倩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8月

2《小镇的兄弟时代》 左马右各

《野草》2024年第3期

3《噩梦出口》 刘遥乐

台海出版社2024年11月

4《客居者》 张雅丽

《广西文学》2024年第12期

5《漫长的夏天》 史若岸

《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

6《拘鼠术》 李浩然

《收获》2024年第4期

7《秋天的故事》 孟昭旺

《广西文学》2024年第11期

8《停止键》 常聪慧

《边疆文学》2024年第1期

9《数字恋人》 王 元

《西部》2024年第5期

10《筹算》 云 舒

花山文艺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