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的某些角落,每天都在上演着一幕奇特的景象。射击时不瞄准,仿佛只是随意地扣动扳机;开枪却不是为了打鸟,那一声声枪响仿佛是对常规的挑战。这看似荒诞的行为,却在某个特定的区域悄然发生着。或许是一些人心中的迷茫与躁动,在这无声与有声的交织中寻找着某种释放。但这样的场景无疑给宁静的福州增添了一丝异样,也让人不禁思索,到底是什么让这些行为得以持续,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与情感呢?
5月21日,清晨5时30分许,天色已亮,两辆黄色皮卡缓缓行驶在长乐机场巡场路上,车顶上闪烁着一排红、黄相间的警示灯,装载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大箱子。
元翔(福州)国际航空港有限公司建设管理部飞行保障区分部的巡视驱鸟班工作人员,就这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车外天朗气清,视野开阔,景观优美,开车的驱鸟员林元照、陈哲睿却没有闲暇观赏美景。他们四处打量,眼睛关注的是辽远的天空。
突然,陈哲睿踩住了刹车。11点方向有一群鸟正朝机场飞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他调整了一下车位,按动了一个开关,车顶上的黑箱子突然朝着鸟儿的方向发出刺耳的鸣叫声。那些鸟儿还没吃到虫子先吃了一大惊,连忙掉头飞远了。
这个黑箱子学名叫做车载定向声波仪,是驱鸟班的“高端武器”之一。
驱鸟车装载多种设备上路巡视。
机鸟之道
人类发明的航空器,大概从上天之日就面临着与鸟类抢道进而发生“交通事故”的问题。飞机遭受鸟击,最早的记录是在1905年,受损的是莱特兄弟尚未取得发明专利、正在试飞中的飞机。随着飞机速度越来越快,鸟击的破坏性也越来越大。飞机飞行中被一只小鸟撞击的冲击力,相当于在静止条件下被一颗子弹击中。发动机是最容易遭受鸟击的部位,往往会产生失去动力、起火等严重后果。1960年,美国一架客机与一群加拿大鹅相撞坠毁,造成62人丧生。
为了防范鸟击事故,人们一方面不断优化航空器设计,另一方面也为驱鸟绞尽了脑汁。
闽江河口湿地。资料图 包华 摄
闽江河口湿地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的湿地总面积近2400公顷。它与长乐机场直线距离仅15公里,是机场外围重要的“引鸟区”。作为全球九大候鸟迁飞通道之一,那里的鸟类资源多达20目67科337种,鸟种数占全国鸟类总数的22.4%,占福建省鸟类总数的57%。鸟类必须悉心保护,飞行安全责任也重于泰山,驱鸟班工作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鸟防专员李鹏宇(右)和驱鸟员缪广艺(左)一起巡查鸟踪。
福州机场绿地总面积达148万平方米,这是驱鸟员日常巡查、驱鸟作业所覆盖的草地和生态区域。目前驱鸟班有9名工作人员,其中2名是鸟防专员,7名是驱鸟员。鸟防专员李鹏宇告诉记者,航班运行期间,驱鸟不能停止。每天从航前1小时(大约是5时30分)开始,到航后1小时(最早也要到次日凌晨1时,经常超过3时),驱鸟员要三班倒,不间断工作。
“每年4月、5月,还有9月、10月,是鸟类迁徙季节,常有上百只鸟儿成群结队飞来。五一、国庆假期也在这个时间段,航班特别多,驱鸟的任务压力也特别大。”李鹏宇说。
显然,地上走的人要赶走天上飞的鸟,不能靠蛮力,重要的是向科技要“神力”。
科技之器
李鹏宇拍了拍即将出发的黄色皮卡,对记者说:“这是我们的专业驱鸟车,一般每个巡视班次都要安排出动两辆车。车上有很多‘武器’,除了固定在车顶的定向声波仪,还有小型煤气炮、热成像仪等等,很高大上吧?不过我们也有‘原始武器’,比如高音喇叭、猎枪。”
高端也好,原始也罢,这些装备的作用,无非是查找、发现躲藏起来的或者即将飞到禁区的鸟类,通过各种声音将其驱离。热成像仪像个照相机,端在手里可以搜索躲在草丛里的鸟儿。特别是到了晚上,热成像仪屏幕上出现了明显的白点,那十有八九是发现鸟儿了。煤气炮会发出爆鸣声,声波仪声响刺耳,高音喇叭也是怎么难听怎么响。
热成像仪和猎枪,是随身携带的驱鸟利器。
它们“粗声粗气”,但“话”糙理不糙。这些“机器之声”翻译过来,就是对鸟儿说:“老少爷们,不,老少鸟们,到那边湿地安家多好呀,那里最宜居了。在这里容易出交通事故,对大家都不好。请吧,劳驾拍拍翅膀过去吧。”要是仍有鸟儿“不听劝”,离禁区越来越近,驱鸟员就会端出猎枪,朝鸟儿大致的方向(不能瞄准)开一枪,近距离吓走它们。
驱鸟员施锋在调试冲击波炮。
此外,驱鸟车上还配备维修工具,便于在巡视时检查、维修地面上的40多套驱鸟装备,包括全向声波仪、煤气炮、定向声波、冲击波炮等。这些装备在重点区域按照设定频率自动发出驱鸟信号,形成覆盖式预警网。全向声波仪可以模拟各种猛禽的声音,甚至发出鸟类的惨叫声,用来驱赶鸟类;冲击波炮就更猛了,它可以调整炮口方向,对着飞鸟“砰”的一声巨响,足以让它们乖乖地飞回去。
飞机起起落落有航班,鸟儿来来往往无定时。每班次巡视时间里,驱鸟员一刻也不敢松懈,要么上车巡检,要么下车操作,尽可能让机场成为真正的无鸟区。李鹏宇告诉记者,驱鸟班每天每辆车的巡检里程,保守算也可达到100公里。
驱鸟员施锋在调试全向声波仪。
知识之用
最近天气比较闷热,鸟儿活动更频繁,驱鸟班的工作压力大增。“这项工作要说枯燥,也确实很枯燥,但是责任重大,容不得马虎大意。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性质。”李鹏宇笑着说。他身后的办公室墙壁上,有一张巨幅宣传画,上面醒目地写着“大概率思维应对小概率事件”。
驱鸟员不仅要在场内熟练使用各类装备,还要掌握相应的生态学、鸟类学知识,要迅速、准确判断鸟种、体重、飞行路径和危险等级,及时选择恰当的驱赶方式。积极开展场内工作的同时还需要兼顾在场外调研机场周边的鸟类活动,监督机场外部环境的整治工作,综合科学有序开展鸟防工作。
猎枪对空虚开,用声响赶鸟。
“一般低空的鸟儿我们就直接驱离了。如果鸟儿飞得太高,我们就要向航司及空管方面发送航行预警,请他们提醒飞机机组注意观察避让。”李鹏宇说,“国内机场中曾经发生5000多米高空鸟击事故。那种鸟叫红喉歌鸲,体型小小的,跟麻雀差不多,居然能飞那么高,真是防不胜防。”
李鹏宇说:“不过,再难防也要努力防。机场一直重视驱鸟设备的投入,通过更新替代和增配,目前我们有13台煤气炮,还有22台声波仪。装备先进了,效率也上去了。”
源头之治
机场必须有绿化区域,面积又那么广大,自然会吸引鸟儿在此做窝筑巢,这就成了鸟患之源。怎样从源头上治理呢?说起来复杂,但关键词就两个字——断粮。
“最起码要给草限高,因为草高了就容易隐藏鸟巢,也容易隐藏虫子,给鸟儿提供食物。”李鹏宇说。割草灭虫工作有另外的团队在做,但驱鸟班有责任每天进入场地限制区,检查草高与灭虫情况。
割草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草不产籽、少产籽。草地定期修剪之外,选择合适的草种也相当重要,比如引种狗牙根、结缕草等低籽低花的草类。对于虫子,主要是喷洒环保药剂灭除。这样,草籽和虫子,两大食物来源都匮乏了,又没有什么水源,鸟儿自然会离开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地块,另寻水草丰美的宜居之所。
“我们计划5年内完成草地的草种改良,实现全场生态防控。”李鹏宇说,机场计划引入探驱一体系统,利用雷达与光电技术实现精准探测与远程驱离,并通过遥感数据预测候鸟迁徙情况,提升驱鸟效率。(记者 林亦敏/文 陈宇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