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东

提起唐代诗人岑参，总会让人联想到轮台九月的风吼、胡天八月的飞雪。岑参出身官宦世家，二十九岁高中榜眼。本可在长安官场享太平，可他却为重振家族荣光，两度“万里向安西”。

首次出塞，岑参投身高仙芝幕府，满心渴望在羽书飞檄、旌旆逶迤的边塞建功，却只见到了高仙芝征讨石国的残暴，经历了怛罗斯之战的惨败。最终随着幕府解散，他只能黯然东归。二度出塞，封常清的知遇让“早知安边计”的他重燃斗志。正当他在西域大展身手之际，安史之乱骤起，封常清、高仙芝两位幕主惨死于边令诚构陷。此时，“自怜弃置天西头”的他只能再次东返，落一个“徒手而归”的结局，成为世人眼中的失败者。

但在我看来，这份“失败”，恰是岑参人生最珍贵的底色，我用大量笔墨，着力挖掘了他内心的坚守与挣扎。初入西域，在需要疏勒等国帮助筹集军粮时，面对诸国最初的疑虑，他挺身而出，慷慨陈词，说服诸国主动捐粮献马。当高仙芝执意以“蕃臣无礼”为由攻打石国时，明知忤逆上司会断送前程，但他仍在军帐中据理力争，痛斥这种“欲加之罪”的霸道，坚守中原“王道仁政”的底线。二入西域，他重视“内修文德、外服友邦”的思想，为封常清献上“恩威并施”良策，彻底消除了高仙芝在西域造成的不良影响，使石国等真心归附，重新接受大唐册封。封常清欲为其请功，可安史之乱的爆发，打乱了这一切。当得知功业成空时，他也未曾沉沦。比如在东归途中，得知石国、大食等国派出援兵勤王时，他的眉头豁然舒展，他知道，那是对他的肯定和最大回报。之后虽然只任闲职，但他也一直关注前线战事，为平叛建言献策。

这些细节表明，人生的价值从不在终点的勋章，而在过程的精彩。他用行动践行了“万里奉王事，一生无所求”的豪迈誓言。即便身处逆境，他也从未放弃对家国的热爱，这种放下个人进退成败，坚守文人风骨与家国情怀的精神，远比任何爵位勋章都更重要。岑参一生没能重振家族荣光，没能封侯拜相，但他用诗歌记录了天山雪、瀚海月、轮台风。西域的壮丽山河，在他笔下有了灵魂。

为了让这份精神更鲜活，我在遵循历史的基础上，虚构了带着几分古灵精怪与侠义心肠的鱼玄儿这一角色。她与岑参初次相遇时，因误会他对表姐无情，竟将他捆绑拖入马车，要押回长安“算账”；得知真相后，她又女扮男装，死缠硬磨跟着他前往安西，成了他身边最特别的“同伴”；在疏勒国，是她冒着黑风暴的危险，解救被困的他；在怛罗斯之战后，是她帮助收拢溃散的兵士，为他分忧……通过鱼玄儿与岑参的互动，我得以更细腻地展现岑参的内心世界。面对高仙芝的残暴，他有过痛苦与迷茫，得知幕主惨死后，他有过悲痛与绝望，可在鱼玄儿的陪伴与鼓励下，他又总能重新拾起勇气，继续前行。这样的岑参，不再是史书上只留诗句的“诗人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追梦者”。

岑参一路经过河西走廊，穿越沙漠戈壁，直达安西和北庭，是少有的真正深入西域的中原文人。为了以历史观照现实，让千年前的精神在当下焕发新的生命力，我虚构了他与昭武诸胡部的交往，编排“唐风胡韵”节目，促进文化交流，并着力描写他在西域收徒，用文化架起彼此沟通的桥梁。

站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下，这片曾见证岑参挥洒豪情的土地，正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一条条公路穿越沙漠，连接了城乡；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带动着就业；一所所中小学校舍宽敞明亮，传出书声琅琅。同时，这片土地也迫切需要大批人才带来技术，助力产业发展；带来知识，推动教育进步；带来热情，促进文化交流。岑参身上那股“不畏艰险、投身边疆”的豪情，那份“把灵魂安放西部”的赤诚，恰是当今时代最需要的精神养分。

这部小说创作的过程，于我而言，是一场与岑参跨越千年的对话，也是一次对时代使命的深刻思考。我希望通过这部小说，让更多人记住那个在西域风沙中坚守理想的诗人岑参，记住他的“失败”，记住他的坚守，更记住他的初心；同时能真切地感受到，中原与西域两千年来共同构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血脉深情，这份深情藏在岑参的诗歌里，藏在历史的长河里，也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