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雅舒
在黄河下游的广袤滩区,一座座高耸的土台矗立着,台顶上错落有致的土木房屋与周边低洼地区形成鲜明对比,它们就是被称为“高台民居”的建筑群。这些独具特色的民居建筑,不仅是黄河儿女的生存智慧,更是农耕文明中人与自然博弈的标本。从济阳到惠民,从历史深处的龙山文化到当代乡村振兴,高台民居的演进史,也是一部黄河滩区民众的生存史诗。
以前的黄河素有“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之说,肆虐的黄河和狂暴的洪水时刻威胁着黄河滩区民众的生命财产。面对肆虐的洪水,滩区居民逐渐形成“择高而居”的生存哲学。考古发现显示,早在山东龙山文化时期,日照东海峪遗址就已出现分层夯实的梯形高台,台面铺设石块加固,顶部覆盖两面坡屋顶,这种设计既利于排水,又能抵御洪水冲击。
济阳黄河滩区的“房台”普遍高出地面3—9米,采用梯形断面设计,这样既减少洪水冲刷力,又便于农用车通行。建筑工序极为考究:先以独轮车或畜力车运输黄土,分层夯筑时采用“牛夯”与“人夯”结合的方式——推一层土便用石碾夯实,同时高唱打夯号子,这些融合吕剧曲调的劳动歌谣,至今仍在滨州惠民的滩区回荡。
在空间布局上,高台民居形成独特“避水台”与“连水台”:单户房台称“避水台”,各家形成一个独立的活动空间;多户共用称“连水台”在规模较小的村落,邻里关系比较密切,多为“连水台”。新中国成立前,独立避水台占比居多,如今在政府主导下,滩区村台整体连片,形成数平方公里的“人工高地”。与个人建的一户一个的房台相比,上百户甚至几百户大面积连片的村台大大增强了抵御洪水的能力。
高台民居的建筑构造凝聚了滩区居民的智慧。以青砖或青石为墙基,屋角与屋梁下垒砌砖柱形成骨架,墙体填充土坯,这种设计使房屋在洪水浸泡时能保全主体结构。滨州滩区更发展出极简营造法:仅以土坯构筑山墙,前后墙用秫秸扎篱笆外抹厚泥,洪水来袭时土坯冲垮、篱笆漂走,但四个砖垛支撑的屋顶得以保留,村民可登顶避险。
高台民居在材料选择上也深谙生态之道。黄河携带的黄土虽易冲蚀,但通过“饮台子”工艺——用压水井取地下水灌实土层,可显著提升土台密实度。台基四周遍植杂树灌木,既防冲刷又挡风沙,同时为新建房屋提供木材。这种“取之自然,还之自然”的循环系统,使高台民居成为可持续建筑的有效实践。
院落布局则体现生存优先原则。正房北屋一般不设间隔,或用芦苇箔子分隔,偏房多为厨房或牲畜棚,家禽散养于草垛树丛。为防暴雨冲刷,台基四周修筑排水“流子”,雨季时屋顶流水沿“流子”汇入村中沟渠,既能导排雨水,又可以在黄河漫堤时行洪。
高台民居的高度曾是家庭经济实力的直接映射。滨州滩区流传“儿子出生即垫台”的习俗:弟兄多的家庭需数年分层夯筑,待儿子成年时房台始成。这种“代际接力”的营造方式,使房台高度与家庭经济状况也紧密相连——最高者达9米,相当于三层楼高,需消耗黄土超千立方米。
日照东海峪遗址的高台排列有序,墙基四角用石块加固,这种“中心对称”的布局暗合古代的“天圆地方”。而黄河滩区的梯形土台,其漫坡状设计既利排水,又隐喻“天人合一”的生存哲学。
当下,高台民居正经历功能转型。滨州博兴县发展“高台民宿”,游客可体验在9米高台上观星、采摘台基周边果园的乐趣。这种活化利用,使高台民居不仅体现了传统风俗与生存智慧,更转化为了黄河滩区民众的集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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