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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昔日的抗日战场】

　　光明日报记者 蔡闯 苏雁 姚昆 刘宇航

　　“打！”粟裕把手指向作战地图，声音低沉但却有力。

　　手指的方向标着“车桥”两个字。

　　车桥之战，应该是粟裕军事生涯中谋划时间最长的一次战斗。

　　车桥，也就是今天的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车桥镇。这是个淮安城东南约20公里的大镇，位于淮安城、泾河、泾口、曹甸镇之间。因河道上架有5座石桥，形如繁体“車”字故得名。

　　1939年10月21日，日寇占据车桥。从此，车桥成为其控制淮安东南、宝应东北地区的重要据点。横穿车桥的涧河，则成为我苏北、苏中两个根据地的分界线。拿下车桥，我苏北、苏南、淮北、淮南根据地就能连成一片。

　　然而，车桥怎么打却让粟裕大伤脑筋。

　　日寇占据车桥以后，建了大量碉堡、圩墙，挖了一丈半的外壕，布置了极强的火力，扬言要建一座“铁打的车桥”。打车桥，还面临另一险况：一旦有了动静，驻扎在周边的鬼子必来救援，尤其是淮阴、淮安据点的日寇距车桥近在咫尺，很快就能赶到，对我攻城部队形成反包围。

　　此前，我新四军从未打过攻坚战……

　　从1943年4月起，粟裕脑子里就刻下了“车桥”，刻下了那份手绘的作战地图，而且不断充实着新的内容。

　　这一年6月，作为新四军第一师师长、苏中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粟裕，前往新四军军部盱眙县黄花塘参加整风会议并汇报工作。他带领师部侦察科负责人专门绕道车桥，对附近区域的敌情、地形、道路、民情进行了实地勘察。一个取车桥、打援兵的战略设想由此形成。

　　不打无准备之仗。粟裕开始精心擘画：新四军以5个团兵力组成3个纵队，陶勇旅长率二纵攻取车桥；廖政国团长率一纵在车桥西北芦家滩一带设伏，打击淮阴、淮安方向增援之敌；三纵在车桥以南崔河附近构筑防御阵地，担任曹甸、宝应方向警戒；预备队随时准备补上缺口……

　　此时，距粟裕第一次把目光投向车桥，已近一年。准备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涧河水流下已筑起无数条暗堤，敌人大型运兵船休想靠近；为了我轻型木船快速通过涧河，沿河百姓扒了自家房屋，把门板、房梁搭在船上，组成船桥；为了保证突击前不传出半点声息，方圆几十里的百姓把自家的狗都杀了；车桥四周，所有的公路都被挖断……

　　1944年3月5日凌晨1点50分，负责突袭攻坚的陶勇部率先发起进攻！一时间，枪声大作，喊杀震天。战士们穿过外壕，潮涌般漫过墙头。顷刻间，流星般的信号弹划破夜空，不到1小时，我军便次第突破圩墙，攻下10余座碉堡，占领镇内全部街道，分割包围镇内各据点日伪军。

　　激战中，绰号“飞将军”的新四军战士陈福田，身背十字镐攀爬到碉堡顶上，凿开碉堡顶盖，把成捆的手榴弹塞进去。有的战士借来老乡家里的八仙桌，盖上几层棉被、用水浸透当作“土坦克”，顶着弹雨向敌推进。有的突击队员占领了敌碉堡，打光了手榴弹，与反扑的敌人拼起了刺刀……

　　经过一夜激烈战斗，3月5日中午，我全歼伪补充大队，并将日军压缩在核心工事内。为了尽快歼灭日寇，新四军动用了大杀器——一门一三式75山炮。残余的20几个鬼子逃窜途中被我全歼。

　　与此同时，芦家滩血战正酣。

　　芦家滩，西距淮安25公里，东临车桥5公里，南依涧河，北靠一片草荡，中间形成狭窄的口袋地域，淮安至车桥公路纵贯其间。我新四军打援的主战场就在这里。

　　3月5日下午3时许，240余名日寇乘7辆卡车前来增援，我军突然猛烈开火，迫敌进入我预设的地雷阵。看到鬼子被炸得鬼哭狼嚎，有的战士喊着才学的日本话：“铁炮鸟刺拉（缴枪不杀）！”

　　敌后续部队见势不妙，缩回韩庄固守。这股鬼子系日军第六十五师团第七十二旅团的六十大队，由大队长三泽金夫大佐亲自统率。

　　鬼子还源源不断赶来增援，猬集于韩庄。晚8时许，敌集结主力向我三营阵地扑来。我军亦开始向韩庄之敌侧背进行攻击。几番拉锯鏖战，我军从多个方向攻入韩庄，与敌进行白刃格斗，歼敌60余人，三泽金夫被我击毙。

　　有一股鬼子逃进了芦苇荡。我军发起了火攻。草荡中黑烟滚滚，日寇鬼哭狼嚎。

　　我军越战越勇。“活捉鬼子啊！”“缴大炮啊！”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战至拂晓，敌援军大部被歼。日军中尉山本一三以下12人被活捉。

　　车桥战役歼灭日军465人，活捉24人；歼灭伪军483人；摧毁碉堡53座；缴获步兵炮和大批武器弹药。

　　是役，我军有238名官兵伤亡。

　　捷报传到延安，陈毅军长发来了嘉奖电：“车桥之役，连战皆捷，斩获奇钜，发挥了我第一师部队历来英勇果敢的作战精神，首创了华中生俘日寇之新纪录。”第十八集团军（八路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在《抗战八年来八路军新四军》一书中指出：在抗战史上，这是1944年以前，在一次战役中生俘日军最多的一次。

　　车桥战役后，曹甸、泾口、塔儿头、张桥之敌被迫撤走。淮安、宝应以东纵横二百里大片地区被解放，华中腹地的苏中、淮南、苏北、淮北四块抗日民主根据地连成一片，日伪军的“高度清乡”和“屯垦”计划从此彻底破产，苏中抗战形势根本转变，华中敌后军民战略反攻的序幕徐徐拉开。

　　春风又一次吹绿了原野。“走进昔日的抗日战场”采访组来到了车桥，眼前渌水汤汤，两岸绿柳轻拂。远处的田野上，拔节的麦苗一片油绿，盛开的油菜花地里蜂闹蝶舞。

　　我们随车桥镇党委书记何叶向镇中心走去。今日的车桥镇已发展成一座繁华的小城镇，全镇人口超10万，2014年被评为“全国重点镇”。

　　镇上很多小吃店都在经营一种长方形的烧饼。何叶告诉我们：“我们车桥的烧饼是长方形的，当地人叫它‘朝牌’，就是古时候大臣上朝时拿的笏板，有了喜事、大事，闻奏上听。久而久之，乡民们遇到了喜事，就做‘朝牌’请客。当年车桥之战后，家家户户都做‘朝牌’送给我们的勇士。这几年，到车桥观光的游客越来越多，走的时候都忘不了带几块‘朝牌’。镇上不少店家靠卖‘朝牌’过上了好日子。”

　　于是，离开车桥的时候，我们的行囊中便多了几块“朝牌”。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03日 0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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