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成都日报锦观

都市漫游 步步生景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苏州古典园林狮子林，偷得浮生半日闲。

远眺南京雨花台。

雨花台梅岗，惊鸿一瞥。

苏州拙政园，花窗也是一幅美图。

南京的雨花台，漫步于秀丽幽静的自然风光，徜徉于历史长河，峥嵘岁月扑面而来；苏州的狮子林，园里的花窗令人迷恋，有着演不完的变化，道不尽的万象。

今日读城：

南京、苏州之漫步城里城外

南京

雨花台的春夏秋冬

我曾经住在雨花台对面10年之久。雨花西路16号。过马路，靠左走50米，即可进入雨花台的正北大门。

雨花台，南京城南一座美丽的山岗，曾是城南制高点。从公元前1147年泰伯到这一带传礼授农算起，雨花台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筑越城，雨花台成为江南登高览胜之佳地，在木末亭上可以遥看整个南京古城。据说岗上曾经遍布五彩斑斓的石子，又称石子岗、玛瑙岗、聚宝山。因为特殊地势，这里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东晋豫章太守梅颐曾在此抵抗外族入侵，抗金名将岳飞在此痛击金兵，太平天国天京保卫战，辛亥革命讨伐清兵，抗日战争“南京保卫战”，都曾在此掀起连天烽火，雨花台经历了峥嵘幽暗的岁月，因而有了自己独特的气场。

1927年后的一段岁月，这里成为国民党杀害共产党人的行刑地，从而蒙上了一层悲壮的阴影。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在此建立雨花台烈士陵园，由著名建筑学家杨廷宝主持制定了雨花台陵园的总体建设规划方案。2000年后，雨花台重新布局了中心纪念区、名胜古迹区、雨花石文化区、雨花茶文化区和生态密林区，种植了大片茶园和各种树木，逐渐免费开放给市民。

一靠近雨花台，小森林的感觉扑面而来。我经常在里面跑步，园里的绿化率在90%以上，夏天，这里温度要低2摄氏度。因为是山岗，上坡下坡还是有点力度，非常适合练腿。

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杉柏，春天，浓荫将天空都遮蔽起来；秋天，树叶的色彩让人着迷，有玉色、明绿、赭红、棕黄、暗绿、茶色、古铜色、橙色、咖啡色、大象灰……全是温柔浓烈的大地的表白；盛夏时光，铺天盖地的绿叶，外面的风再大，到这里也只是掠过树梢，轻微起波澜。树叶“哗啦啦”一下一下将风声送远，树下的辰光安静悠长。午后在此漫步，好像到了另一个空间。跑着跑着，我会停下来，一边大口呼吸，一边叉着腰，仰头看那将天空遮蔽了的树木枝叶，那浓郁的绿意，也温柔地回瞰我。汗水蜿蜿蜒蜒流到头发里，有被轻轻触摸的微痒。咽一口口水，自己能听到喉咙发出很响的“咕噜”声。周围静谧极了。

我非常喜欢这里。有时间就会来，有时拿一本书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发发呆。喜欢在里面到处逛荡。跑步也有好多条道路可以选择，上坡下坡，跑到纪念馆后面再下来，绕去生态园，或者直接走中轴线，斜插下去……总归可以刷出10公里。

春·赏梅

春天的时候，到梅岗赏梅。从正门进去，往左手行进，梅岗掩映在雨花台的东边，又称“东岗”，是为纪念东晋豫章太守梅颐而建。据说东晋初期，胡人压境，都城南迁，豫章太守梅颐带兵抵抗，屯营于此。为了纪念梅颐将军，后人在岗上建梅将军庙，广植梅花，遂称为梅岗。到明清时，这里已形成梅海，与钟山脚下的梅林成为南京东郊、南郊两大赏梅胜地。

梅岗的梅花林，林子不大，但颇有形式感，配合周边曲折回廊，赏花成了一件非常雅致的仪式。首先进到“访梅亭”，再去“问梅阁”，然后在“寒香轩”闻香，最后沿着曲廊走近梅花林，这才算正式开始赏花。这一套情节好似一个故事的开场一般，是别致的迎春。

东边的“木末亭”是清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木末风高”说的就是它，位于雨花台东岗之巅。古时登临这里，北可远眺钟山，西能遥望长江，向下则可近俯古城金陵，是一处登高览胜之地。木末亭始建于明代，现在的亭子是20世纪90年代重修的。“木末”二字，最早见于屈原的《九歌·湘君》，意为高于树梢之上。在木末亭畔不仅有泰伯祠、南宋杨邦乂剖心处、明代大学士方孝孺墓，还有海瑞祠、曹公祠遗址等。“木末风高”也有盛赞历代志士高风亮节之意。底台十二块石刻线刻了清朝“金陵胜景”及“木末亭记”。日寇侵占南京时在木末亭原址上修建了钢筋混凝土的碉堡，上世纪90年代该亭复建时，设计师巧妙地将之包含在内，不仅保留了日寇侵占南京的罪证，现在还成了一个仓储。

在东岗石阶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故事。雨花台见证了太多历史的刀光剑影和国恨家仇，让人难免唏嘘。我曾经跟着一个读书小组细细走了一遍梅岗，听老师讲解这里曾经发生的风云往事，深觉“岁月静好”的人生是奢侈的人生，要好好珍惜。

梅岗深处，还静静立着一块特殊的石碑：明太监义会碑，全名叫“南京司礼监等衙门太监等官义会碑”。这是明代太监们为自己立的碑，他们互助为自己留下最后的收身处。这些畸零人大多是贫苦的人，谁为他们办理“后事”呢？大家捐钱一起买了这块墓地，死后就葬在这里。时隔600多年，汉白玉材质的碑身上，碑文字迹仍旧可辨。那一个一个的名字，是一个一个凄凉的人生。

夏·夜练

夏夜，雨花台里9点就熄灯了，萤火虫星星点点在灌木丛中摇曳。野猫也会出来。雨花台的夜晚时光呈现出不一样的样貌来。

我曾经约了女友来此地练瑜伽。两人背着瑜伽垫，从西门进入，穿过雨花茶园，信步往雨花阁的方向而去。那是夏末的天气，雨花台里已经阴凉下来。晚风吹过，万籁寂静，一轮圆月倾泻下来，照亮光洁的柏油马路。我俩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激动的时候，忽然提高嗓门，有时又哈哈大笑起来。月光如水，虫子轻鸣，园子里有股树叶的清香味道。园子里的路灯调得很暗，是为了护卫鸟儿们的休息。我俩各自提醒，“嘘！”捂着嘴笑着。到了雨花阁，仰头看那高高的台阶，在月色下显得似乎更高了。

两人二话不说，一路小跑上去，气喘吁吁地到了雨花阁。门锁着，我们就在前面空地上铺开瑜伽垫，就着那晚圆月的亮光开始练习瑜伽体式，一直练到大汗淋漓，再躺下冥想。那晚的月光特别亮，还不到满月，可能也快了。有月晕，云朵时不时挡住一点，很快又散开。雨花阁静默地立在我们身后，据说这里曾经是当年云光法师讲经说法的地方。

秋·品茶

秋天的时候，朋友约我出来喝茶。她说，我们去看秋叶。那天并不是个好天。阴阴的，雾蒙蒙的。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见面——虽然在一座城市，可也很久未见面了。朋友开车来接我，穿过半个拥堵的城市，避开热门的景点，来到雨花台赏秋。

我带了简便的帆布小桌椅，她背着个大号热水壶，还仔细地用麻布包了两只小小的功夫茶杯子。我俩就提着这些，信步穿过公园，右行，向上漫步。拐弯，经过一处有亭子有水又有树木的小景致，大呼“好看好看，停下吧”。这一处，是雨花台的雨花茶文化区，旁边有个雨花茶博物馆，周围种着雨花茶。亭子里面也可以喝茶，但是外面的感觉更好。于是，我们把帆布椅子摆放稳当，将前面有点嶙峋的大石头当作茶桌，布好茶杯，从保温桶里倒出两杯热热的大红袍来。见面之前，朋友仔细地用小茶壶泡了一泡大红袍，一浇一浇，慢慢灌进保温壶。我想说，那滋味一点都不打折，葡萄酒般的色泽，醇香浓郁极致。心意十足，这一壶茶让人满嘴生香，回味无穷。

那天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一点也不影响我们观赏秋色。树木从黄到绿到红，梧桐与银杏均开始泛着或浓或淡的黄色，想不到大自然的黄色竟然有那么多的层次！紫枫也兴致勃勃地呈现出枣红，新抽条的则是嫩嫩的鲜红。远远近近，错落有致，真是色彩浓烈的秋天。帆布椅子带着靠背，我俩品着茶，交换着一些对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看法。我穿了吉卜赛风格的绿色袍子，她则让我看她新置的美靴，又一起研究了一下护肤霜的牌子……时间飞逝。好像没多久天色就暗下来了。也只来得及喝完这一壶茶。收拾回去，她送我到地铁站，相约要再来喝茶。她说，下次，一定换一个秋天新上市的雨花茶……

冬·玩雪

雨花台西边是市民们喜欢来游玩的地方，种植了很多的矮小灌木，有亭台楼榭和宽阔的空地，还有简单的体育器械。早晨人们在小广场这边遛鸟、打拳，也有人跳舞，或者聊天、打牌、下棋。这里的人们是自得其乐的，相比较西面是另一种闲适的氛围。

有一年下大雪，南方罕见。我和几位朋友约着到雨花台看雪，那雪啊，厚得淹没了膝盖。整棵的松柏都被雪裹起来了，西面这片园子整个像平了一般，往里面一扑，人就陷进去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开心才好，躺在雪地上打滚。有一位哥们儿忽然脱光了上衣，“呼哈呼哈”地大叫着，抡圆了衣裳扔向天空，光着膀子往雪里扎，好像游泳似的……雨花台啊，保留了我们太多的欢乐记忆。

每年纪念日，雨花台烈士纪念碑前都会铺满鲜花。这里是一处时空交错的所在，一方面令人缅怀，另一方面，曾经的刀光剑影，换来如今散步的安逸老人、玩耍的快乐孩童。犹记得四五岁的小侄子从山岗上冲下来扑进我怀里的样子，雨花台在他的记忆里，是春游、秋游的地方，是到姑姑家来就会去逛的大公园。在这里，他给姑姑唱了歌谣：“迎春花，开黄花，它们是春天的小号手。”

周水欣/文

苏州

透过花窗

看枝叶扶疏，看一池荡漾

苏州人是幸运的，当四面八方的游客风尘仆仆把去园林当作旅游的一部分时，苏州人早已把去园林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于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会去园林走一走。狮子林，是经常去的一个。

去得多了，去得久了，自然不必像游客一样留意导游对园子来龙去脉的讲解，也不会像乾隆皇帝那样赞不绝口甚至贪爱得要将整个园子搬回自己家。我只是像拜访一位老朋友一样去看看它。

不再耽于嬉玩假山，不再惊讶于池中的石舫，我独独迷恋上了园子里的花窗。明末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一书中把花窗称为“漏砖墙”或“漏明墙”，“凡有观眺处筑斯，似避外隐内之义”。一步一景，全赖它。透过花窗观景，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虽影影绰绰，却更加丰富。匆匆过客很容易将花窗当成走马观花的一个背景，一个隐约的符号，然而事实上它本身也是一幅图，一个美丽而繁芜的世界。

《园冶》中提到了菱花式、绦环式、竹节式、人字式等十六种花窗，如此复杂的几何世界，是演不完的变化，是道不尽的万象，蕴含了古人美好的愿望——如花瓶寓意四季平安，桃子寓意福寿安康，葫芦寓意子孙连绵等。

狮子林中最别致的花窗当属琴棋书画“四雅”花窗了。四个形状不同的花窗里分别塑有古琴、围棋棋盘、函装线书、画卷，为园子增添了不少雅气。我觉得真正的风雅绝不是雕刻在园子中肆意显现的。雅，是用心寻求的一个过程、一种心境。透过各式花窗，看几枝竹叶扶疏，看几朵梅花争艳，看一楼朦胧，看一池荡漾。本来熟悉寻常的景，因着花窗的阻隔，变化出别样的韵味。计成说“园林巧于因借”，一扇花窗，便将远景借成近景，将实景借成虚景，平添许多意趣来。

最梦幻的时候当属黄昏。夕阳的余晖将粉墙镀成金色，又将花木的倩影以及花窗的投影送上金墙，使本来素朴的粉墙平添了许多奇妙的图画。菱花、幽竹，一对咫尺天涯相思苦的情人，如今因着一米阳光终于邂逅执手。微风拂来，树影斑驳，池中流光溢彩，如诗如梦。

就这样，我驻足不前，看着百年粉墙上一年又一年不同的心事，贪婪地欣赏着，奈何自己性愚手拙，举不起丹青妙笔，无法将这似真似幻的世界一一描绘，只能举起照相机在花窗下捕光捉影，记录一个个美妙的瞬间。

无须刻意，无须雕琢，大自然最懂蒙太奇。几扇花窗，本来静默的中国画，如今在阳光的帮助下，却成了生动的故事。站在花窗前，任清风随意吹拂，任思绪逍遥遨游。想到几百年前那位闺阁佳人，轻摇纨扇，对着花窗欣赏着与今日相似的风景，或斜倚栏杆，对着花窗哀叹“人比黄花瘦”的心事。突然了悟：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斗转星移，但园内的世界，却年年岁岁花相似。

是的，倘若一个人能悉心地通过花窗欣赏风景，此番悠闲自在，此园便如己家一般。“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或许乾隆皇帝的“真趣”两个御字便是最好的诠释吧。

金泓/文

本版图片据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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