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上观新闻

与耀华已有好多年未见了。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三四年前，在上海书展的展位前，他手里拿着几本不太热门的书，气定神闲地逛着。二十多年前，他在新华书店负责图书宣传，与出版社的老总、媒体跑出版的记者都很熟。书为媒，他成了我们许多人的朋友。后来，听说他去上海人民出版社担任《中外书摘》主编了。想来可能从那时起，他对书和出版投注了更多感情。这本《散落在书页中的出版往事》，就是他看了不少出版史料写就的。慢慢细读，你会发现，里面碎金闪烁、遗珠可拾，一代代出版人的精神世界跃然纸上。耀华对前辈的敬重和深情，我们看到了。

读书之余也会想，在诸多行业中，出版和出版人的地位可能是被低估的。因为书出来，大家记住的总是作者。对出版人酝酿一本好书的积累、策划，及其对历史和当下社会的关怀并不为人知晓。耀华书中记录了许多这样的故事。从张元济、陈原、范用，到赵家璧、曾彦修。他们对中国文化和思想的贡献不可淹没。

有一段上海著名出版人巢峰先生的回忆：新中国成立初，他和另一位出版人方学武乘着黄包车在全上海兜，为刚成立的出版局找一处办公地点。结果选中了闹中取静的绍兴路5号。时任出版局党组书记、第一副局长汤季宏先生看了地形，当即拍板。不久，老汤又向市领导提了两条建议:把绍兴路规划、建设成出版一条街;保留、继承和发展上海福州路—山东路—河南路—九江路一带上海文化街的特色。于是，大约十年间，福州路一带开设了科技专业门市部（中图上海公司）、古籍书店、上海旧书店、外文书店、美术书店及多家纸行、笔庄和文化文具用品商店。从此，文化特色一条街享誉上海。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福州路上又建了上海最大的书城。但人们并不知道这位汤季宏先生当年做过的事。

仍是这位汤书记，当“胡风案”平反，文件尚未下达时，他就把“胡风集团骨干分子”王元化、罗洛召集到大百科上海分社来工作。他深知一个出版人才的重要。但当上海社会科学院原党委书记严瑾问他当时怎么想的？他说，他们被打成“胡风分子”是在我任上，作为执行者我也有责任。现在我主持出版社工作，有机会，也有能力纠正我过去工作上的错误。当一个领导是要有“肩胛”的，要敢于承认错误。最后他又补了一句：“我们再怎么道歉，都没有办法弥补这些同志这20年来所受的委屈。”严瑾说：老汤的这番话让他肃然起敬。

上海长期以来成为出版重镇，应该有许多原因。喜欢书的人多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吧。当年文庙的旧书摊、旧书店是许多读书人淘书的必去之地（可惜现在拆掉了）。有意思的是，耀华在文集中还记录了几位旧书摊主的回忆，有位摊主讲了一个故事令我印象深刻。那是一位在邮局上班的爱书人，几个月就要去他那里一次。他说：“你想，在邮局上班，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但那人真的是喜欢书，他专门买日本的围棋书，一本一本地看，每次都买五六千块钱的。我看他每次数钱的时候，手都直哆嗦。他是真看啊，他告诉我，每个棋谱他都照着下。直到现在他还常来。对他，我从不催款，你什么时候想付款付点就得了。”你看，卖书人与爱书人这样惺惺相惜，在这里获得了充分的体现。

耀华发来书稿让我写几句，我就把他写过的故事再重复一下。

原标题：《陈保平：在出版大河里钩沉抉微》

栏目编辑：郭影 文字编辑：史佳林

来源：作者：陈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