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鸿杰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2023级文艺学硕士生
苏子铭坐在湖边,恍惚中想起上辈子的事——那是位白发老人,乌黑衣袖中揣着一点火星;皱纹从手指袅袅攀升,越过烟卷随那缕轻烟化作低垂的苍云。往事是如烟的,所以老人对这座烟塔投以同情的注视:自己不过是一座由砖土垒成的塔基。他举目看那缥缈的廊榭,仿佛躯干在其中回环,只是周身的沟壑,渐渐被灰尘填满……
好可怜。苏子铭想。一群鸭子扑棱着翅膀,在水上划开长长一条“拉链”。按说时间是正午,可是不太热。他有些微醺。这时他看见老人向他示意,那张本来狭窄的椅子,此刻堪堪容下两人。“我在这里坐了很久。”老人说着,向苏子铭伸出手。伴随这次移动,烟雾呈现出不安的形状。二人的手指甫一相触,老人的身影便在眼前熄灭。湖堤的灯光突然醒来,波心亮起重重圆环,天空已是墨蓝色了。鱼群仿佛受了惊吓,翻尾游走,桨声般的余响飘拂过湖面。
寒气使苏子铭心尖一颤。他找到路边的那辆共享单车(它还等在那里),驶进夜色中。
就像这样,苏子铭每天和前世的自己相遇。苏子铭已习惯于和自己相遇,和不同年龄、不同性别、各种身份的自己相遇。不过他常常记不住他们的模样,就像他们也很少记得他一样。诚然,有那么一些影像,会牢牢抓住他印象的中心。他把它们小心地放进盒子里,连同彼时的声音和气味。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感到幸福和忧伤的时刻。他端详这些影像。有些面容是他所不能确切描述的,即便他成为一名画家,也一定画不出来。
就像重逢一样,苏子铭不断走入自己的视线。为什么只有一个人?他看着那个自己,觉得这件事并非那么自然。每当他不小心撞见那个正在注视着自己的自己,这件事就更难堪了。世界真是奇妙,奇妙的螺旋光影在向他招手。
“你好。”苏子铭对苏子铭说,“今天的头发要怎么剪?”
“好吧,没有提问的话就下课了。”苏子铭的目光掠过苏子铭。
“谢谢光临。”苏子铭扫过条码,把小票和购物袋一并递到苏子铭的手中。
“没关系。”苏子铭扶起成排跌倒的自行车,拍落肩上的雪花,同时听见苏子铭腼腆、不失礼貌地轻声说“谢谢”。
“请侧过身来一些。”苏子铭显然是很疲倦了,因为他几乎瘫软在座位上,却依然盯着苏子铭:“这样我不方便做检查。”
……
这正是他困惑的地方:生活正日渐变成一场注目礼。层层帷幕悬垂在他和世人之间。人们的表情在消失,即便摘下口罩也是如此。只有眼神,会间或泄露他们的惶恐和欣悦。
这个下午——苏子铭听见自己说——我的生命要从这个下午开始。那一刻,他小心地转动左手腕表的分针。嗯,下午两点整。抬头看去,风吹树叶,自成波纹。眼前这汪湖水本来不大,一朵云从南边来,很快晕染了湖面,像一汪绵软的梦。他真想倚着椅背做一场梦,做梦的梦,梦中之梦。梦的飞艇铆住天空,梦的眼睛在水面交错……万物的影子正变得狭长,而苏子铭正在看湖心的云。这湖是他一个人的,这云也是,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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