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
今春惊蛰未至,竟发现小院一角的陶盆里又有了新的生机——几株嫩绿的牡丹苗破土而出。俯身凝视,那稚嫩的嫩芽犹如春的使者,让久违的激动在周身蔓延。我随即拨通了临洮文友周老师的电话。他的声音裹着西北的风沙从临洮牡丹园中传来:“牡丹就是这样,不急不躁,依循自己的节拍静静生长。”
牡丹种子是三年前我到甘肃省临洮采访时带回来的。抵达临洮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一个名曰“牡丹诗社”的地方。诗社的周老师指着堂屋中间的牡丹图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当地的紫斑牡丹,因花瓣上有独特的紫斑而闻名。它开出的花朵大而含蓄,花开千重。”周老师又指着下午从牡丹园寻到的几株晚开的牡丹说:“这就是与中原牡丹、西南牡丹、江南牡丹并称‘四大牡丹’的紫斑牡丹。紫斑牡丹的栽培历史可追溯至唐代,临洮自古便是紫斑牡丹的故乡,尤其在明清时期达到鼎盛,历经千年风雨,传承至今。牡丹树全身是宝:枝干根须可入药,花籽能榨油,花朵除观赏外,还能酿酒……”说到酒时,他一拍脑袋,随即起身,奔向后院,不多时便捧出一瓶十年牡丹原浆,为大家斟上满满一杯。
我和同行的几位女士都是滴酒不沾的。县上的文友说,周老师的牡丹酒从不轻易示人,更别说喝了。见我们一脸茫然,他又解释道:“因为牡丹花期短、产量低,十年的窖藏陈酿便愈加珍贵。”我端起酒杯问:“这一杯用了多少花瓣?多长时间?”周老师说:“至少百朵花,十年是最低标准。”经他如此一番讲述,我不禁心生好奇,轻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刹那间,甜香如电流般穿透舌尖,弥漫至全身每一个角落;咂嘴回味,一股厚重之感随风而来,它在我的血脉中游走,又在空气中缓缓铺展开来,愈发浓郁。
那一天,那些关于牡丹的话题让人微醺,牡丹酒、牡丹花、牡丹树带着香气、带着贵气,也带着一种念想让人沉醉。离开前,周老师又拿出了他的宝贝——紫斑牡丹花籽送给我们。捧着手心里的牡丹花籽,大家相约,三年赛苗、五年赛花、十年赛树。我红着脸说,别说种牡丹了,就是普通的花,我也种不好,每每在网上淘来种子,不是发不了芽,就是开不出花。就是在花市上买回顶着花苞的回家后也开不了几天,我肯定种不出牡丹。周老师耐心地给我们讲了牡丹种植的技巧,他说:“牡丹最是娇贵,却又最是顽强,你试试吧。”
回家后,我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播撒在小院的花盆中,满心期待它们破土而出。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泥土依旧沉寂。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意识到那些被我误认为野草拔掉的小苗,其实是牡丹在经过一个冬季的休眠后,在春季生发的嫩芽。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揪紧了,手忙脚乱地将它们重新种回土里,可终究还是没能挽回它们的生命。错过了季节,我对来年再发芽已经没信心了。当沉寂三年的牡丹种子破土而出时,我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碰触这脆弱而又珍贵的奇迹。
如今,小苗已生出第三对真叶,叶片上的蜡质在阳光下闪烁着青铜般的光泽。周老师语音留言,每年从他那领取种子的人络绎不绝,然而真正播种并且成功培育出来的却寥寥无几。他鼓励我也祝福我,等着十年二十年后看我的牡丹树、赏我的牡丹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