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
在网络浏览中发现了郭沫若的书《李白与杜甫》,我和它久违50年了!马上下单购得,书一到手马上翻阅,联想起当年乌兰布和大沙漠的岁月。那是“文革”中出版业大萧条无书可读的劫难年代,我来到内蒙古西部乌兰布和沙漠当建设兵团“知青”,除了领袖语录和著作,好久没有读到别的书了,更别说有机会接触新的文史类著作——那属于要被这场“大运动”扫除的东西。
突然有一天,应该是在1972年春夏之间,母亲给我寄来了郭沫若新著《李白与杜甫》,这是他漫长创作生涯中的最后一部书,1969年落笔,成书于1971年秋天。我感到万分惊喜,一连几天收工后就读它,而且读了两遍。当时真为郭沫若的博学强记而惊叹。他旁征博引,调动众多与李白、杜甫相关的文史资料,考证李白出生在当今的吉尔吉斯斯坦国境内,一下子推翻了我少年时知道李白生在四川的印象。我还佩服作者思想的新锐,70多岁了,置身于遭受劫难的环境,还能以“阶级分析”观念解析1500多年前唐代诗人杜甫的诗歌和行踪。我当年也满脑子充斥这条思路,顺路阅读看得很顺畅,很是拜服,很想追随。
但是我读后有两个意见。一个如今想不起来了,还有一个是,既然作者在书的后半部分评析杜甫,对他的“阶级意识”“门阀观念”“功名欲望”都有批评,为什么同样的做法,在书的上半部里对李白不来此一番呢?我在给母亲的信中说了这个意思。母亲回信说,你不妨直接写信跟郭沫若谈谈。于是我真的整理思路,给郭沫若写了一封请教的信。但是这封信没有寄出。不是因为怕自己的观点站不住,而是写完信一读,觉得信纸上的字写得太差了,如何拿得出手?又凝神再抄了一页,还是不行。这时候才意识到写字好坏与自信心有联系,心里怕郭老笑话,就把信纸撕了。
若干年后我在北京当了编辑、记者,有一次吃饭恰好和郭沫若故居纪念馆蔡震副馆长相邻,不由得在席间把这段往事说了一遍。蔡先生听罢就笑了,啊呀一声说,你失去了一次机会,要是把信寄出去,按那时的情况,郭老说不定真的亲笔给你回信。听后不禁后悔当年的我缺乏勇气,将这个机会错过,以后再也没有了。
话又说回来,1977年考入大学以后,思想发生了不小变化,思维方式比以前缜密一些,对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有了更多认识,似乎有了更多不同意见。这些新的想法又促使自己去读更多的书,做更多的思考。这是要感谢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的。大学毕业时清理行装,这本书没有带到北京。为什么半个世纪之后还要把这本书买来再读一遍呢?那是为了审视自己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