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工人日报)
我的故乡在鄂西北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有一种饭食,叫“参饭”。“参”,是掺和、融合的意思。在20世纪70年代那些清贫的岁月里,母亲便是用这朴素的智慧,将剩米饭、剩面条、剩菜剩汤等零碎食材,汇于一锅,慢熬成醇厚温情的滋味。
我对“参饭”的深刻记忆,始于9岁那年一个北风呼啸的冬日。染了风寒,浑身滚烫,我躺在炕上无精打采。母亲坐在床沿,用粗糙而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额头,轻声说:“我儿乖,妈去给你做碗参饭,吃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灶房是母亲的舞台。她将铁锅烧热,用铲子从土陶罐里剐下一小坨凝白的猪油。油在锅中化开,冒出缕缕青烟时,干辣椒段与葱段便被果断地投入。“滋啦”一声,一股焦香瞬间迸发,漫出灶房。紧接着,姜末、花椒次第登场,切得细碎的酸菜倒入锅中,经热油一激,酸冽的香气升腾而起。
母亲往锅里添水、烧沸,然后将剩米饭倒入,用锅铲缓缓搅动。她说,要耐心等到米粒都在水中尽情“开了花”,才能下入那些早已软烂的剩面条和洗净的粉条渣。
待到粥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将稠未稠之际,母亲撒入最后一把切得细碎的芫荽与蒜苗。霎时间,几点翠绿点缀于浓稠的饭食之中,一锅灰白顿时鲜活、生动起来。她为我盛上满满一粗瓷碗。我捧着这碗内容庞杂、热气腾腾的参饭,感受着米粒熬煮后的绵软、面条化开后的滑润、粉条独有的弹滑与酸菜的爽脆。椒麻的辛香,唤醒了疲惫的感官。一碗下肚,鼻尖沁出细密汗珠,浑身的滞重与不适,竟神奇地消散了大半。
这碗因我生病而诞生的美味,很快成了我们兄弟几人共同的念想。更没想到的是,它后来竟在左邻右舍间传出了名声。母亲的参饭,甚至成了我们村的一道“名吃”,时常有婶娘、嫂子们来家里讨教做法。
如今,母亲已离我们而去多年。每当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和四弟便会相约回到老家。大哥会系上母亲的旧围裙,在熟悉的灶台前,一丝不苟地复刻着那碗参饭。柴火依旧噼啪,香气一如往昔,蒸汽氤氲之中,我们吃着,聊着,仿佛母亲忙碌的身影从未走远,就定格在那温暖的灶膛前。
下一篇:一个外酥里嫩的水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