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波

新兵赵三立，人长得粗、壮、黑，个头虽不算高，但那叫一个敦实，在北方这就叫车轴汉子。车轴汉子的意思，其实不仅指的是相貌和体魄，也有那种刚硬而执拗的性格。

那天晚上，这小伙子跟我谈心，也不知为啥就笑嘻嘻的，说他这个兵算是当对了，为啥呢？因为部队的人好，风水好，猪也好。

这一说，让我一时有点发蒙。人、风水和猪扯到一块儿，啥意思？我问他。他就张开厚嘴唇，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晚饭后有空闲溜达，走到连队的猪圈看了看，大猪那个大啊，小猪那个小，吃食都吧唧吧唧的，一个个都肥头大耳、滚瓜溜圆的。说罢又添一句：俺看着心里可乐呵呢！

我一听，这是正中下怀。为啥，因为老饲养员退伍了，我正愁着没有人愿意接班。便接茬说，看样子你挺喜欢猪，那就让你当个猪倌咋样？本以为他是不会愿意的，却不料小伙子痛快地点头了，还有点腼腆地说，指导员你就放心吧，不就是十来头猪么，小意思。

小意思？这我就有点纳闷，你的小意思是什么意思？问得他又笑了，说俺没别的意思，知道自个儿肚里缺墨水，学不好侦察技术，搞不好无线电，也弄不好计算机，军事上这一套不大行，这在新兵连的时候已经证实了，倒不如干个有把握的活。于是我说，你愿意喂猪好是好，可是练不出打仗的硬功夫，那可就没希望当将军了。拿破仑不是说了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个你可要掂量好了。

赵三立半晌没吭声。他就坐在我对面，抿着厚嘴唇瞪着一对小眼睛，似乎在心里使劲掂量着。然后，他不大服气地问，当猪倌就没人说是有出息的，可是俺就不信这个邪，看看到底能不能干出息来。

赵三立把话撂在这儿，回头就去猪圈干活了。说实在的，自从老饲养员离队后，那猪圈很少有人收拾，连猪都哼哼哼地生气了。让人没料到的是，那个脏、乱、差的猪食堂兼宿舍，只几天就大变样，竟然打理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副连长亲自去视察后，回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你个赵三立呀，你就这么干下去，猪八戒都得来给你发奖状啦。

也就是这么一夸，就把这个猪倌夸得精神焕发，一天到晚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半年还未满，小伙子竟获得了营嘉奖。就这样，他每天都乐呵呵的，不是骑上三轮车拉饲料，就是烧他的大铁锅煮猪食。有点空闲了，还要吆吆喝喝地当“猪司令”，驱赶着这些哼哼唧唧的家伙，去野地拱点什么野味吃。

有一天，赵三立赶着一群猪去野外，因为那里长着好多野菜。离开连队，恰好路过三营的哨所。那个哨兵说，咱当兵的有句俗话，你知道吗？赵三立说不知道。哨兵又说，当大兵三年，看老母猪像貂蝉，你懂得是啥意思吗？他听了便哈哈大笑，却又说不知道。哨兵说，你小子憨着哩，我告诉你吧，不要把猪拾掇得这么好，就像是伺候杨贵妃似的。这话怪不好听的，赵三立就呸了一口说道，要是猪浑身都脏兮兮的，你吃猪肉想起来恶心不？

哨兵给赵三立的评语是：你小子不想当将军，胸无大志。

赵三立当即回应道：哼，你也想拿个破轮子，那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