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鄙人生长于北方,北方本是个极为广大的泛指,而中国人也习惯了这种说法——北方人或南方人,并不见有人说自己是东方人或是西方人,虽然他也许生长于东边的海边或西边的什么地方,在中国,也只说自己是北方人或南方人。
鄙人在北方生活了几乎一辈子,天天吃早点,不是炸油条豆腐脑便是馄饨加烧饼。油条如果加一碗豆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也是极喜欢的,油条在豆浆里蘸蘸就是一顿早餐。油条豆浆之外,想不出这种吃法应该就什么小菜,好像什么小菜都不宜。这个早点是极其简单的,正好符合现在风行的极简主义,但好像饮食方面并不太合适“极简”,而一大早来两根油条一碗豆浆确确实实是简单,油条要吃刚出锅的,而且必须是加了明矾的那种才够味,现在炸油条大多不再加明矾,所以那种风味根本就吃不出来,明矾是什么味?就是那个味,这让人简直是说不出来。
好吃的油条还要守在锅边,那里刚一出锅你这里就马上吃起来。就像是烧饼,也要守在炉边,我们这小地方把烧饼叫作焙子,这种叫法别的地方很少有,内蒙那边也这么叫,焙子就是发面饼,那种夹熏肉的饼正是这种。面是事先发好的,一大盆地放在那里,上边盖着一个小被子,炉上边是一个大铁盖,叫饼铛,饼要先在上边烙,两面都烙到。烙的时候饼师傅的手还不停,他那个擀面杖,是不停地在案子上敲打,几乎是不停,因为是天天在那里敲打,终于有节奏被打出来,几乎是好听。他一边敲打一边做饼,好像不这么敲打他就不会做,是近乎于一种配乐。在饼铛上烙好的饼还要放到炉里去烤,那饼铛,原先还要端开来,再端上去,而现在的改革是可以旋转,只需一转,便可以把在里边烤的烧饼翻一翻或取出来或是把刚烙好的饼放进去。
刚烤出来的烧饼很香,北方的这种饼又叫白皮饼,到吃的时候师傅会横着来一刀,把熏肉夹进去。“要青椒吗?”打饼的饼师傅会问。“要辣的还是不辣的?”还会再问。打饼的师傅手脚麻利,饼上横着来一刀,肥瘦相间的熏肉剁碎,很辣的青椒亦剁碎,只这两样,夹在刚烤好的饼里,很香,饼的外皮还很脆,这种饼不能带回去吃,如果放在塑料袋里一捂,饼的那种独特的风味便会失去。
有一阵子,我几乎是天天去吃这种烧饼,饼和熏肉再加上很辣的那种青椒,一边吃一边上坡,那时候,我的家在一个坡上,我站在三楼家里的窗子边往下看,能看到在街边打饼的师傅,下雨下雪的时候买饼的人不多,他就会显得很落寞,此刻打开窗子,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用擀面杖在面板上敲打出的声音,“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节奏被不停地打出来,几乎是好听。
原标题:《晨读 | 王祥夫:饼师帖》
栏目编辑:郭影 文字编辑:史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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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作者:王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