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政府采购报)
转自:中国政府采购报
【漫笔】
一池荷花见根底
■ 朱青
村子中央的荷塘,水色向来如妇人浆洗过头的旧布,泛着微浊的灰黄。荷叶绿得深浓,荷花开了又败,总在这样不甚清澈的水里浮沉,年年如此。水色虽浊,荷叶却自有它的精神,挺出水面,撑开一片片圆圆的绿影,倒也遮住了水底,遮住了那水色本身的不堪。
入夏不久,一场急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进荷塘,水面翻腾起浊黄的浪花,泥腥气扑鼻而来。荷叶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却未见折腰,只是轻轻晃动着、承接着,又让雨水顺着叶脉滑入水中。硕大的花朵垂首摇曳,花瓣被雨点砸得微颤,却依旧紧抱花蕊,不见飘零。雨势汹汹,池水翻搅得愈发浑浊,如同搅开了陈年的老汤底,泥腥气弥漫开来。然而风雨中的荷,仿佛更添了一份沉静,在混沌中显出一种近乎执拗的定力。
次日清晨,雨收云散。我踱步至塘边,竟被眼前景象攫住心神——昨日浑浊不堪的池水,一夜之间竟沉淀如明镜!水面平滑如缎,倒映着澄澈的天光云影,一碧到底。此刻方才看清,那荷的根原来深深扎在乌黑的淤泥里,盘根错节,却自有一股清劲。水波轻漾,映出水底莲藕素洁的本色,它们安然卧于淤泥深处,节节分明,通体莹白,竟无半分浊泥沾染的痕迹。那黑泥与白藕,界限分明得惊心。
我不禁想起祖父采藕的时节。他赤脚卷起裤管,涉入塘水深处。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探入泥中,凭着手感在淤泥里摸索。他常言道:“采藕如识人,下手要有分寸,莫要伤了根本。”他双手在泥里谨慎地探寻,终于触到那藕段,便沿着藕节轻轻掰下,再缓缓从泥中托起。那藕带出泥水,一经塘水濯洗,便立刻显出玉质般的洁净,一尘不染。祖父将藕捧在手中,细细端详,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笔下莲的风骨,原非虚言。这荷塘的水啊,浊时只能映照浮萍与残叶,一旦澄澈清明,便直直照见了深埋的根基——那莲藕生于污秽之地,却始终守护着内里的一脉清白。
原来最深的清明,不在水面,而在根底。清水洗净了眼睛,让人终于看清:这满池亭亭风致,其精神深处,竟扎根于浊泥最深处那莹洁如玉的洁白之身。风骨何须喧哗?它就在这水落石出之后,淤泥与白藕的无声对照里,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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