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颢瑞
上海市东林中学初三(2)班
外卖员,人们总爱用“渺小”形容这样的存在——淹没在都市褶皱里的尘埃,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轨迹的工蚁。
他的电动驴在梧桐树影里摇摇晃晃,不合身的明黄色工装裹着圆润的身形,纽扣在肚腩处倔强地绷着。同行们游鱼般掠过斑马线时,他总像只搁浅的憨态可掬的河豚,笨拙地调整着被外卖箱压歪的重心,口罩勒出两道红痕如同城市在他面颊下盖的印章。
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楼道里氤氲着雨水与铁锈混杂的腥气。我推开单元门时,正撞见他蹲在走廊里。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外卖服贴在身上,下摆淅淅沥沥地淌着水,形象颇有些邋遢,可那双被水雾模糊的镜片后,目光却十分专注。他半跪在外卖箱前,用毛巾仔细擦拭每个餐盒的边角。“小姑娘稍等啊,”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撞碎在冷雨里,“这鬼天气,得把袋口封严实些。”
去年除夕,寒潮裹挟着雪花在城市上空四散,整栋楼的电梯都贴上了“暂停使用”的告示。从补习班回家时还抱怨着:“下雨麻烦死了。”一个黄色的胖身影急停在我身边:“哟,是1201的小姑娘吧。”我点了下头,有些震惊,不过是一面之缘,他竟记住了我。他边擦汗边笑了笑,颇像颗清晨渗出露珠的胖橘子。他摘下起雾的眼镜,从保温箱底层掏出用锡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餐盒,“这是你家的汤圆,怕洒出来,让商家多缠了几层保鲜膜。”递过外卖时,我的视线划过他袖口漏出半截的旧毛线护腕。
晚高峰时分,巷口又一次上演了奇景——许多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骑手从巷弄里鱼贯而出,几十辆电动车载着暖黄光晕齐齐涌动,在街角汇成一条奔腾的“黄河”。这个总被戏称为“外卖界功夫熊猫”的男人正在队伍中央,可当头盔下肥胖的脸庞扬起时,所有流动的金黄都成了陪衬——在那群黄色骑手中间,我总能一眼捕捉到那张圆润的笑脸,他眼角漾开的笑纹比那西沉的夕阳更明亮,其余的骑手都成了流动的背景,连暮色都被这抹笑容衬得更加温柔。
后来这座城市里穿黄蓝制服的身影依旧像候鸟般迁徙,但那个平凡身影时常牵动着我的心:真正的光芒不在聚光灯下,而在夜归人抬头望见的万家灯火里。那些在保温箱里藏温暖的人都在证明着最朴素的真理——当我们学会为他人的黑夜留一盏灯时,再微小的存在也会成为星图上永恒的光标。苔花永远仰望着自己的牡丹,却不知在某个潮湿的清晨,它的花瓣上也将栖着整个人间的暖阳,它虽然微小,但从不是渺小的。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总有人愿意蹲下来,把每个相遇的故事都写成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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