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平 著

　　齐通霖扭头，却见铁狮子大院门口那几个国军士兵吆喝着抬起一块大牌子，看来打算挂在门口。有人搬来了梯子，几个人一阵手忙脚乱后，牌子挂起来了，齐通霖觑着眼睛，看清了上面的黑字：北平卫戍区司令部。看到这，齐通霖便慢悠悠转身朝东四北大街走去。

　　与铁狮子胡同的阴冷清静不同，东四北大街上十分热闹，街两边各种吃食铺子、杂货铺子鳞次栉比，街上行人、人力车川流不息，一派市井烟火气。路面的浮尘被车碾、人踏、马蹄子跺，扬起来，落在人身上、马背上、汽车上，便是一层细细的粉末，爱干净的太太小姐们出门，手里总是拿着帕子，随时掸尘。各种声音里，数那些尖着嗓门吆喝生意的独占鳌头，而那些发闷的马蹄子声、路边行人的闲聊声、孩子的哭闹声，都成了陪衬。

　　槽子糕，新打的——这一声叫卖，让齐通霖停下了脚步。他吸了吸鼻子，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肚子里一阵咕噜叫，想起还没吃晚饭，齐通霖朝着街对面那个“李记槽子糕”走去。

　　铺子门前围着几个人，眼睛齐刷刷盯着门口那个大笸箩里刚出炉的槽子糕。齐通霖站在人群外面等着，小伙计一边用草纸包了递到人手里，一边吆喝着：您的，拿好喽，得嘞十个铜板，齐活，您请！等轮到齐通霖的时候，笸箩里只剩了六七个，他问掌柜的下一锅要等多久，小伙计说道：半袋烟的工夫。屋里掌柜的眼尖，认出是齐通霖，连忙来到门口作揖道：齐先生里边请坐，里边有干净地方，您喝着茶，一会儿就得。齐通霖笑了笑，正犹豫着，听见有人喊：这不是通霖兄嘛！齐通霖扭头，却见冯临声笑着朝自己走过来。两人寒暄行礼，冯临声退后一步，瞅了一眼李记槽子糕的招牌，问齐通霖道：夫人舍得支使通霖兄出来买槽子糕？

　　齐通霖笑道：我只是出来走走，赶巧路过，被这香味引过来的，你也得意这口？

　　冯临声摇头道：偶尔，我不喜甜食。

　　两人说着话一起走进铺子，掌柜的赶忙亲自泡了壶茶，对他们道：二位请坐。

　　这铺子原本不为食客准备座位，放一张小桌是为自家歇乏用的，碰上尊贵的客人掌柜的喜欢让进来，哪怕坐一会儿呢，就是想沾点尊贵气儿。齐通霖和冯临声在小桌旁坐了，齐通霖对掌柜的说：别扰了您的买卖。掌柜的笑道：我巴不得齐先生天天来扰呢。顺手给两人倒了茶。掌柜的连忙转身拿了两张草纸垫在桌上，把刚卖剩下的槽子糕放到上边。齐通霖捏起一个，两口就下了肚，然后抿了口茶，叫一声：真是美味。惹得冯临声忍不住也吃了一个，吃完咂巴嘴道：今儿这槽子糕绝了。两人喝着吃着，看见铺子门口又聚了几个人，掌柜的道：立马出锅，各位少安。

　　冯临声从兜里摸出一盒三炮台香烟，抻出一支让给齐通霖，齐通霖抬手拒绝了，从袖口里顺出一个烟袋锅，冯临声问道：通霖兄带着烟叶？齐通霖摇头道：咂摸点味得了。惹得冯临声一阵大笑。

　　冯临声点燃一支烟，吸一口，烟味混合着槽子糕的香气在小屋里盘旋，他说道：也算是有缘啊，偏这一天遇见通霖兄，咱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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