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炜
盛夏时节,暑气蒸腾,瓜果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此时,西瓜以其清甜多汁的口感、立竿见影的消暑功效,以及平易近人的价格,当之无愧成为大众舌尖上的“夏日宠儿”。西瓜又称“寒瓜”,自宋代开始,众多文人便不惜笔墨,将其描写得诗意盎然、妙趣横生。
在寻常的食客眼中,西瓜是饱满圆润的消暑利器,而在文人笔下,它却藏着别样的风骨与情致。宋代顾逢的《西瓜》诗,生动描写了西瓜“天然碧玉团”的外形,诗中不仅提到了西瓜的产地,还传递出其清凉口感与消暑功效。
范成大的《西瓜园》则把目光投向瓜田:“碧蔓凌霜卧软沙。”绿色蔓茎的西瓜抵抗霜寒长在沙地上,生命力如此顽强。即便诗人谦言其“形模濩落淡如水”,可谁都知道,质朴模样里藏着夏日最动人的甜。更妙的是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刀光落处,仿佛真有一只青玉瓶被剖开,“千点红樱桃”是颤动的瓜瓤,“一团黄水晶”是欲滴的瓜汁,声色光影齐聚笔端,读来让人喉间生津。寥寥数语把西瓜的色香味形写得淋漓尽致。
诗人们不仅喜欢写西瓜的模样,还偏爱记录吃瓜时的鲜活场景,字里行间满是烟火气。元代卢挚的《蟾宫曲・沙三伴哥来嗏》铺展开一幅乡村消夏图:沙三、伴哥两人裤腿沾着青泥,刚从河里捞完虾,径直走到太公庄的杨柳荫下。树影斑驳里“磕”的一声,西瓜裂成两半,甜香瞬间散开。旁边的小二哥看得眼馋,口水顺着嘴角“涎剌塔”地流,一副憨态。远处荞麦开着细碎的白花,绿豆冒出芽儿,田埂上的风带着草木气,农人的自在与满足尽在这一口西瓜的清甜里。
宋代方一夔的《食西瓜》则写尽文人的豪放,没有精致的银刀玉箸,照样“醉嚼寒瓜一百筒”。瓜汁溅在青衫上,染出点点碧痕,指尖沾着瓜瓤的红,像抹了层淡胭脂。“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笑声里裹着瓜香,凉气从衣襟钻进去,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清爽,哪还有半分斯文拘谨?
到了清代奕绘笔下,《鹧鸪天》里的吃瓜场景又添了几分悠然,七月的垂杨绿得匀净,新秋的爽气比初春更清透。送罢友人,作者独自坐在树根上,把一颗西瓜吃得津津有味。西风吹散了别愁,也吹醒了浮世的纷扰,此刻只有西瓜甜在舌尖。
西瓜入诗,早已不只是“吃”的记录,更成了文人寄寓情怀的载体。黄庭坚在《食瓜有感》里把夏日的烦躁全推给“百果凡材”,独独对西瓜另眼相看:“藓井筠笼浸苍玉,金盘碧箸荐寒冰”,井水镇过的西瓜,像浸在玉笼里的青玉,盛在金盘里,又似端上一盘寒冰,瞬间浇灭了暑气。由瓜及人,他想起东陵侯邵平,当年的王侯归隐后种瓜青门,那份淡泊恰如这颗西瓜,不与俗世争热闹,自有清甘。
清代纪昀的《乌鲁木齐杂诗》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他把新疆的西瓜与“东陵子母瓜”相较,直言“伊州佳种莫相夸”,只因这里的瓜“凉争冰雪甜争蜜”,比蜂蜜还甜,比冰雪还凉,连江南有名的顾渚茶在它面前都得让三分。这字里行间哪是夸瓜,分明是对边疆风物的偏爱与赞叹。
原来,这颗圆滚滚的西瓜,在千百年的诗词里早已超出了“消暑果品”的范围,成为诗意生活的象征。如今暑气再盛,切开一颗西瓜时,不妨想想古人的那些诗句,或许顾逢见过的月光,正落在你手中的瓜瓤上;文天祥刀下的脆响,还在时光里轻轻回荡。让这口甜,不仅解了舌尖的渴,更带我们触到千年前的清凉与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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