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里的青春
创始人
2025-07-07 12: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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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廊坊日报

刘子隆,这位民族英雄,和笔者同村,但我对他并不了解。直到前些日子学者孙建给我发来当年报道他的报纸截图,还有报纸上他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头戴钢盔的英武青年军人,一张是他拄着双拐,头上裹着纱布,脸上依然微笑着。就是他,将一柄闪着青铜之光的利剑和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片,无论是在舞台,还是在抗日战场,都舞成了凛冽而璀璨的流光。

1949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兰州沙沟。青灰色的天幕压得极低,远处山峦如墨痕,浓重地横亘于天地之间。刘子隆与另外七人被国民党兵推搡着,踏过碎石遍布的土路,走向一处偏僻的洼地。他步履间微微不稳,那是战场上留下的印记,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抬首望向远方,目光穿越黄土沟壑,仿佛在追寻着北平自己家的方向。

刺刀寒光在他背后晃动,如同荒原狼的尖牙,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他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间是西北黄土与晨露混合的凉意,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鲜血的腥味——那是早已渗入他骨髓的战争气味。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柄曾无数次劈开黑暗的大刀,他挥动大刀时的风声,犹在耳畔呼啸,带着血与火的记忆。

刘子隆1912年出生于北平。他是父母最心爱的孩子,自小长在北平,一口京腔字正腔圆,雄辩滔滔。1935年,他作为北平剑术代表参加第六届全国运动会。他并非寻常武人,毕业于孔教大学文学系,能将文学、哲学、美术、音乐熔铸于剑术之中。

运动场上,他演绎岳飞《满江红》古装剑舞,身形起落如龙蛇,剑光流转似星河。那柄剑在阳光下时而翻飞如惊鸿,时而沉疑似寒冰,舞的是岳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烈烈英魂。舞毕,他收剑而立,目光如炬扫视全场,随即大骂汉奸汪精卫,痛斥其卖国行径。那声音响彻场馆,字字铿锵,句句如鞭挞,引得众人侧目,掌声雷动。这一刻,他不仅是个武者,更似古之侠者再生,以剑为笔,以身为墨,在时代的白纸上,写下了第一道醒目的血痕。

然而,山河破碎,容不得书斋里的剑舞。1937年7月7日,北平卢沟桥畔烽火骤起。刘子隆的母亲金襄涛夫人,是明末清初才子金圣叹的后裔,女中豪杰,手书一封,墨迹淋漓,字字如刀:

字谕隆儿:

倭寇犯境!祖国垂危!隆儿即速请缨!舍身抗战!枪林弹雨正是现代英雄乐园!血溅沙场!方显中华儿女本色!待你杀尽倭寇!雪净国耻!凯旋高唱时再来见我!

母谕

大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

每一句一个感叹号,那“凯旋高唱时再来见我”,斩钉截铁,信极短,但字里行间是襄涛夫人的心音,是她报效国家的誓言。她乃大家闺秀,不能亲自上战场,但她有儿子,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刘子隆。襄涛夫人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儿子刘子隆身上。她这句句铿锵的文字,是诀别,更是托付。

刘子隆奉母命,如同接过一道燃烧的“圣旨”。他在青年朋友中有着崇高的威望,他曾说过:“我给朋友的是热情,把我所有的能力都可以给朋友,我所知道的谁要学习,我可以痛快地教给谁,我的金钱更以资助朋友为快事!”北平沦陷后,刘子隆凭借一身武艺与满腔热血,还有他在青年中崇高的威望,在幽暗的街巷中奔走呼号。无数年轻的面孔应召而来,汇集于他麾下,一支三千余人的“青年志愿军”悄然诞生。武器奇缺,他们手中紧握的,唯有那粗朴厚重、磨砺得寒光闪闪的大刀。

沉沉黑夜是他们的旌旗,刘子隆作为大刀冲锋队长,常率弟兄们如夜风般潜入日军敌营。刀锋劈开黑暗,亦劈开骨肉;刀光寒彻天地,溅起的是黏稠滚烫的血雨。一个年轻队员倒下前,用尽力气将手中大刀递向队长,刀柄上缠着被热血浸透的布条,那颜色深红得如同凝固的黎明。刘子隆默默接过,刀上血痕温热,仿佛正灼烧着他的掌心——那不是一个青年生命最后的余烬,分明是未曾断绝的薪火。

战斗四年,纵横塞北江南。刘子隆率领的“青年志愿军”在战场上,用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所向披靡,被人们誉为“燕赵三千士”,取日寇首级数万。这支队伍,成了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柄尖刀。旌旗所向,敌胆俱寒。然而,血染的荣光背后是惨烈的牺牲。三千子弟,最终竟仅存刘子隆一人。

他身经百战,冲锋数百次,斩敌无数,自己亦伤痕累累,前后负伤十三次,如一枚千疮百孔仍顽强不倒的战旗,被当时的北平、上海、天津、武汉、兰州等地报纸誉为“抗日民族英雄”。他受伤最重的一次,刀锋几乎劈开他的肩颈,血如泉涌,他几乎被自己的血呛住,几度濒死。伤口愈合后,他残废三载,身体里埋着无法取出的弹片,如沉默的勋章,在阴雨天便钻心刺骨地提醒他:那三千条年轻的生命,已永远沉入泥土;那场不散的硝烟,始终盘踞在血肉深处。

战事稍缓,他辗转来到兰州,以笔为戈。他未曾停歇,仍时常组织大型义演,为当地抗日组织募集基金而粉墨登场。或戏剧人物,或剑术表演,甚至挥舞大刀登台,刀柄上红缨飘飞,寒光刺眼。那一刻,刘子隆仿佛又回到了杀声震天的抗日战场。观看表演的人们无不佩服,纷纷称赞说,刘子隆的剑术无敌,刀术更是快如狂飙。

一个秋日的午后,他在报社附近简陋的操场上教一群孩子练剑。手中是寻常的木剑,动作沉稳苍劲。他边示范边轻声道:“剑势,便是心势。”话音未落,一个孩子执拗地追问:“先生,那您的心势是啥样的?”

刘子隆的手势在空中凝住片刻。他微微蹲下身,用木剑的尖端在沙地上画下两个字。孩子们探头望去,沙砾粗糙,笔画遒劲:“国”“家”。他正要开口细说,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枪响,撕裂了午后短暂的宁静。

——这枪声,竟已迫近眼前。

孩子们如惊弓之鸟,纷纷躲藏起来。刘子隆却只是微微一顿,握剑的手依旧平稳,目光沉静地望向枪声来处,仿佛那只是西北旷野偶然掠过的风啸。他脸上毫无波澜,只是将木剑缓缓收回身边,如同收回一声无声的叹息——这粗粝的西北风沙里,他依然在不动声色地擦拭着心中的利刃,时刻准备着。

刘子隆的真实身份,实则是中共地下党员,潜伏于国民党的侦缉队中。他通晓诸般拳脚,行事独特,在兰州武术界是个谜一般的“怪人”。然而,身份终究被暴露。1949年8月初,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兰州城已隐约嗅到改天换地的气息,国民党政权濒临崩溃,屠杀的魔爪愈发疯狂。刘子隆等八人被捕,被秘密押解至沙沟。

刑场上,没有慷慨陈词,也无须多余言语。刺刀闪着寒光,冰冷地递了过来。刘子隆合上双眼,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一年运动会场上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喝彩,又看到母亲信中“凯旋高唱”的殷殷嘱托。他的嘴角仿佛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是灵魂深处最后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当国民党刽子手的刺刀刺入他的身体,剧痛炸开的一瞬间,他身体猛烈一颤,却如同山岳般倾斜,他缓缓单腿跪下,并未立即倒下。

他努力睁开眼,最后的视线投向北平的方向,眼中无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茫。那空茫里,既非对死亡的恐惧,亦非对生的留恋,倒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望见了宿命的终点,和一种无从言说的了然。血,在他身下的黄土上迅速洇开,浓稠而沉默,如同大地骤然睁开的一只哀伤之眼。刘子隆牺牲时,年仅37岁。这一天,是1949年8月17日。

刽子手们草草处理了现场。血泊之上,竟有几只白色蝴蝶,被这浓重的鲜血之花吸引,翩跹着落下,在未干的血迹边缘轻轻颤动翅膀。它们轻盈的身影,在赤褐色的背景上显得异常脆弱而洁白,如同飘落人间祭坛的几片素笺,无声地祭奠着刘子隆——这位刚刚英勇牺牲的年轻的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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