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理解阳明心学需要有充沛的易学基础，而且要理解阳明“心本论”的根基当为“意本论”。1553年，王畿提到老师王阳明“居夷处困”的时候说他“尽去枝叶，一意本原”。此言后来为黄宗羲所引，《明儒学案》卷十《姚江学案》先说王阳明“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之后说“自此（龙场悟道）之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王畿、黄宗羲都以“一意本原”统摄王学的后三变，正是本书“意本论”的“意本”之“源”。本书从“心本”到“意本”，依王阳明之“意”（意识、意向）而建构“意本”之论。

在阳明时代，朱子学影响巨大，大部分学生本来就对阳明学问将信将疑，于是《传习录》的大部分内容里，阳明被迫不得不分辨《大学》相关问题，常常似乎难以辨析清楚。所以《传习录》看起来对《周易》没有深入讨论，缘于学生问答《周易》相关的问题本来就少，加上阳明自己从不主动开讲易道，这样阳明学的易学大旨就没有凸显出来。这也就导致他的学问的易学旨趣，在过去五百年当中一直没有真正挺立起来。

本书不但要说明心学本是易学，还要论证心学本是意学。合二者而观之，阳明心学其实就是易意学，是改变意识、转化意念的学问。因为当年问学的学生们缺乏易学根基，大多无法感通彻悟大道之源，所以心学作为易学和意学，在《传习录》当中都没有得到充分讨论和展开。

《传习录》当中，阳明强调人要明辨良知，发明本心，即感悟天良之知，理解天地自然之善。本书认为，王阳明虽然继承孟子的良知良能之说，但并不执道为仁，也并不执道为心，而是消解二者之意，去掉执仁之意、执心之意，而以“心天之意”（心天之易）即心与天相感通之意贯通二者。本书据此进行心天之意的哲学建构，实现从心本体到意本体的过渡，完成意本论哲学的体系性建构。

阳明龙场大悟，是因读易悟道，所以悟通阳明心学，必须感通阳明读易、学易的精神。王阳明曾提出“良知即是易”，其关于《周易》的文本内容虽然不多，但句句是解读阳明心学的枢机所在。本书第一部分从意本论角度，从“文”（文本）与“悟”（境界）两方面深入解读“良知”与“易”的关系。本部分从意本论哲学的角度，围绕文本与境界之间的张力，继承和发展学界之前从体用论角度解读“良知”与“易”的既有成果，深入分析与解读阳明“良知”及其易学哲学思想。以此为例，本书试图从“中国哲学”理论的角度推动“中国哲学史”相关问题研究。

1998年，我在《周易研究》发表了学界第一篇研究王阳明易学思想的论文《王阳明易学略论》。二十多年来，学界出现了一些解读王阳明易学思想的论文，其中大部分从不同角度解读阳明易学与心学的关系，有少数几篇特别重视“良知即是易”。我曾经强调，阳明在“玩易窝”悟道之后，“阳明之学问气象，可谓悟于《易》亦终于《易》，其一生传道说法，单以心学、理学范畴解析，常有难晓处，若以易道观之，则浑然一体，圆融无碍”。有些学者认为我过度强调易学在阳明思想当中的重要性，还有学者认为我没有对心学与易学关系进行深层分析。可能这些学者多把当时论文的四个部分“河图洛书第一”“辞象变占第二”“尽性致命第三”“良知即易第四”理解成易学框架。其实，前两个确实是易学问题，但后两个主要是心学与哲学问题。基于此，本书试图从意本论哲学的角度解读“良知即是易”，以推动心学与易学关系的研究，继续强调阳明的易学体悟贯穿其心学，易学是阳明心学之源，并从易学角度阐明阳明“良知”的五层意蕴。

相比既有的“中国哲学史”研究，本书试图从意本论角度作“中国哲学”的研究，说明心学哲学本来就是易学哲学，二者相通为一，一体两面，不可分割。本书论证，如果忽略易学，在研究阳明心学时，就容易截断心学与易学的关联，使之成为两种学问，那就难以认识到阳明哲学的本来面目，就无法领略阳明“良知”思想的精湛和深度。王阳明易学思想的文本内容不多，相关论文对文本的运用重复率较高，虽然学者们对王阳明易学思想文本的解读角度各不相同，但都离不开“文”（文本）与“悟”（境界）两方面。“文”是对王阳明易学思想材料的解读，其中体现出解读者对王阳明易学思想的理解深度；“悟”是对王阳明易学思想材料与其心学哲学内在关系的理解，强调解读王阳明心学哲学境界需要悟性和开悟能力。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温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