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

一辆满载的越野车在西藏阿里无人区快速行驶。周围360度都是山，望着都很远，半天决计走不到。广阔的平地上寸草不见。路，勉强算有，满地砂石，细看车轮印有好几条，选对了才算有效前进。我们的司机时而直行，时而拐弯，在“搓衣板路”“炮弹坑路”间切换，以尽量减轻颠簸强度。突然，连续两个大坑“闯”入眼前，全车人好似一锅菜被“颠勺”，惊叫声中，低油压指示灯亮，车趴窝了。到车头蹲下一看——漏油了！

这时约莫下午四点半，车子驶离平均海拔4900米的日喀则市仲巴县仁多乡60公里，而距前方阿里地区革吉县亚热乡还有58公里。天黑还早呢，因为想住到海拔相对低一些的革吉县，司机决定赶一段，这一赶，就撞上了意外。四野无人，连牛羊都没有，烈日下，只有阵阵刮来的风在提示这个时空的寂寥。真正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司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定了定神，绕车一圈，咕哝了几句，掏出手机一看，挤出一丝笑意：“有信号！”

四五通电话打出去，希望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能不能当场修，不知道；有没有配件，不知道；仅有的一辆拖车，司机去放牧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进展。被司机忽略的电话那头一句“你们可以报警”，成了我们心目中的“救命稻草”。

试试？110拨通了。警察问清了车辆所处的位置，车上人员数量和基本情况，回说“稍后再跟你们联系”，就挂断了电话。稍后是多久？20多分钟后没有一丝消息，不免心中打鼓：他们不会忙忘了吧？于是忍不住又打了一次电话，得到的答复是“警车已经在路上了”——简简单单几个字，仿佛在夜空中撕出一道亮光，心头顿时暖了起来。为了周全起见，我们追加一句“我们的车号是……”话音未落，那边说“不用”，结束通话。

7点08分，远处扬起尘土，车来了！近了，是警车！

从警用SUV上下来的是一位敦实、黝黑的矮个小伙子，衣服、鞋面上覆满了灰尘，左手戴着纱线手套，像是刚从工地上过来。他隶属于亚热乡派出所。察看了人和车，他把我们四个乘客的行李一件件搬上警车，把革吉县拖车公司的联系电话交给我们的司机，两小时不到就把我们安全送到亚热乡人民政府门口。

“接到无人区报警，我们是一定要救援的。”“你们遇到的情况还是简单的，车在主路上好找，也不需要牵引脱困。”……在闲聊中得知，这位大名单增的民警专司救援之职，平均一个月会遇到这类接警8—10次。这些任务，是在一人、一车的条件下完成的。更令人意外的是，他所在的派出所，总共才5人。

晚上9点多了，天还亮着。得知我们要继续驶往县城，亚热乡派出所所长说，“你们等等，我去问问”，便辗转于乡政府各个办公室，最终联系到一位当地的热心人士，以合适的价格护送我们一程。

次日一早在离亚热乡180多公里外的革吉的宾馆醒来，发现手机里有条未读的短信：“你好，我是亚热乡派出所所长，你们到革吉了？”显示时间是救援当晚的11点43分。按理，把我们接出无人区，派出所的救援任务就已完成，但这条发给仅一面之缘的求助人的短信，让我们不禁涌起一股被亲人牵挂般的暖意。听单增说，阿里中线今年暑期要开始修路了。那么，一两年后，这条110的“求援热线”也可以明显降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