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郑青亭、实习生范书晴 北京报道

“美国加征关税扰乱了全球贸易格局，推高成本、增加不确定性，并影响供应链稳定性，这对澳大利亚企业而言并非有利局面。”近日，中国澳大利亚商会会长冯栢文(Vaughn Barber)在北京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他说，尽管如此，美国的关税政策也给澳大利亚部分产品带来了机遇。

据央视报道，当地时间5月3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称，将把美国进口钢铁和铝的关税从目前的25%上调至50%，引发澳大利亚等多方反对。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6月1日批评道，“这是美国的经济自残行为，会增加美国消费者的成本。”

谈及美国加征关税对澳大利亚经济的冲击，冯栢文表示，一方面，澳大利亚对美出口将直接受到冲击，而另一方面，中国市场因美国产品退出而产生的部分空缺为澳大利亚农业等领域提供了新机遇，特别是在农业领域。

在此背景下，冯栢文表示，对中澳经贸关系的中长期前景非常乐观，因为两国经济具有高度互补性。“中国澳大利亚商会最新报告显示，近70%澳企将中国列为未来三年全球投资前三大优先市场。尽管全球环境复杂多变，澳大利亚企业仍坚定看好中国市场，持续深化在华业务布局。”

6月5日，中国澳大利亚商会在北京发布了《2025年中澳企业经贸合作现状与展望调查报告》。这项涵盖858家中外企业的调研显示，澳企不仅没有撤离中国，反而在调整战略、深化合作，准备在这个更具竞争性的时代实现更大发展。

“当前，中澳双边关系正逐步恢复。（大部分）关税已取消，高层互访也已重启，双方信任正在逐步重建。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外交关系改善的故事，它同样也是一个关于商业韧性的故事。”冯栢文表示，中澳经济具有天然的互补性，这为两国未来的合作奠定了坚实基础，正如报告所言，“风险不在于合作，而在于不合作”。

报告显示，去年，超过75%的受访外资企业报告实现了盈利，这一比例较2023年的58%有所提升；51%的公司在华收入实现同比增长；46%的公司则增加了在华投资。此外，每三家公司中就有一家计划在未来三年内拓展其中国业务。

自贸协定为中澳关系注入新动力

《21世纪》：今年是中澳自贸协定生效十周年，你如何评价过去十年该协定对两国经贸合作的影响？

冯柏文：中澳自由贸易协定自2015年生效以来，对双边经贸合作产生了深远影响。2015年，中澳双边贸易额约为1450亿美元，预计2025年将达到3250亿美元，增幅近125%，远超澳大利亚与其他贸易伙伴的贸易增长速度。这一数据凸显了中澳经贸关系的强劲势头。自贸协定通过关税减免和市场准入的优化，显著增强了两国贸易的韧性和稳定性。回顾十年前，我在北京参加了协定签署的庆祝活动，与时任澳大利亚贸易与投资部部长共同见证这一里程碑时刻。作为澳大利亚与主要经济体达成的首批全面自贸协定之一，该协定为两国经济注入了活力。在十周年之际，我们不仅应总结过去成就，还应以此为基础，探索在新兴产业领域深化合作，聚焦双方战略优先方向，推动面向未来的可持续发展。

《21世纪》：2024年，中澳通过磋商逐步解除葡萄酒、大麦、龙虾等贸易限制。这些措施为澳大利亚相关产业带来了哪些增长机遇？你如何看待澳大利亚农产品出口中国市场的机遇与挑战？

冯柏文：贸易限制的解除和双边关系的改善为澳大利亚相关产业注入了信心。葡萄酒、农业等领域已显现明显复苏迹象。澳大利亚产品凭借高品质和安全性，持续受到中国消费者青睐。尽管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和中国对部分产品需求有所减弱，整体市场表现依然稳健。受中美贸易局势影响，部分中国买家转向替代供应商，澳大利亚凭借在农业领域的良好声誉成为理想选择。

根据中国澳大利亚商会报告，除传统领域外，澳大利亚在关键矿产、清洁能源技术、液化天然气、生物制药和医疗器械等领域展现出新的出口潜力，与中澳两国的发展重点高度契合。值得注意的是，越来越多澳大利亚企业在中国农业、清洁能源和食品饮料领域寻求投资机会，合作模式正从传统出口转向共同开发和市场共建，展现出更深层次的互利趋势。

《21世纪》：回到传统产业，你如何看待澳大利亚农业出口中国市场的机遇与挑战？目前，中国的中等收入群体超过4亿人，未来十几年将达到8亿人，这一市场体量有何意义？

冯柏文：我对澳大利亚农业出口中国市场的前景持乐观态度。近期，我在上海参加SIAL国际食品展，深入考察了澳大利亚肉类展区，感受到供应商正积极满足中国市场对高品质红肉的需求。澳大利亚新增15家获批的羊肉出口加工厂，我还与山羊肉生产商进行了交流。企业需紧跟消费趋势，善用电商平台和先进冷链物流体系，以灵活应对市场变化。例如，尽管葡萄酒出口金额有所增长，但出口量下降，反映出消费高端化趋势。澳大利亚出口商需据此调整策略。得益于中国中产阶层的快速增长，我对市场需求及澳大利亚企业的应对能力充满信心。

看好中澳经贸关系中长期前景

《21世纪》：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称特朗普将钢铝关税从25%上调至50%是“美国的经济自残行为”。你如何看待美国加征关税对澳大利亚经济的直接和间接影响？

冯柏文：美国加征关税扰乱了全球贸易格局，推高成本、增加不确定性，并影响供应链稳定性，这对澳大利亚企业而言并非有利局面。具体而言，一方面，澳大利亚对美出口将直接受到冲击，但另一方面，中国市场因美国产品退出而产生的部分空缺为澳大利亚农业等领域提供了新机遇，特别是在农业领域。然而，美国产品可能转向日本等市场——这些市场同样是澳大利亚产品的重要出口目的地，与澳大利亚形成竞争，从而加剧全球贸易复杂性。尽管挑战严峻，澳大利亚企业正通过深化本地合作，更好地把握新机遇与政策变化，从而更好地应对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

《21世纪》：在此背景下，澳大利亚是否会更加重视对华经贸关系？

冯柏文：我对中澳经贸关系的中长期前景非常乐观，两国经济具有高度互补性。中国澳大利亚商会最新报告显示，近70%澳企将中国列为未来三年全球投资前三大优先市场。尽管全球环境复杂多变，澳大利亚企业仍坚定看好中国市场，持续深化在华业务布局。

《21世纪》：你提到中澳经济关系正迈向“创新驱动、高附加值、绿色低碳”新阶段。两国经济在新阶段的互补性体现在哪些方面？有哪些新兴产业投资机遇值得关注？

冯柏文：这是个好问题。中国澳大利亚商会最新报告提到几个双方高度契合的领域：

第一是农业和食品饮料。澳大利亚产品以高标准的食品安全、卓越的产品质量和稳定的供应能力而闻名。近年来，澳大利亚企业加大了对中国市场的投资，特别是在冷链物流和本地化生产方面，以更好地满足中国消费者的多样化需求和国家粮食安全的战略目标。

第二是清洁能源。清洁能源是中澳合作的重点领域之一。澳大利亚拥有丰富的资源禀赋和强大的创新研发能力，而中国在制造技术和产业规模化方面具有显著优势。双方在绿色氢能、可再生能源开发和储能技术等方面的合作潜力巨大。

第三是生物医药和医疗器械。该领域创新潜力巨大，契合中国消费者日益增长的健康需求。这个领域标志着中澳合作从传统商品贸易向以创新和互补为核心的战略合作的转变。

《21世纪》：报告提到电动汽车领域潜力巨大，你认为未来合作方向如何？

冯柏文：电动汽车及其供应链，特别是电池领域，双方互补性强、市场需求旺盛。澳大利亚缺乏本土汽车制造能力，而中国电动汽车以高性价比和多样性满足消费者需求，填补了市场空白。我曾在中国贸促会年会上表示，澳大利亚欢迎中国电动汽车。去年年底，我与朋友交流时，他们提到正准备换车，且考虑购买中国电动汽车，反映出两国在电动汽车及其供应链的合作潜力。

澳大利亚推出的“未来澳洲制造”计划，有意吸引中国对澳投资，以发展可再生能源供应链，并在新经济领域创造就业机会。这种合作模式在全球兴起，澳大利亚对此持开放和欢迎的态度。

澳企对中国市场信心显著增强

《21世纪》：《2025年中澳企业经贸合作现状与展望报告》显示，70%的澳大利亚企业将中国视为优先投资目的地。澳大利亚企业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前景及市场吸引力？是否有企业计划扩大在华产能或布局新业务？

冯柏文：报告显示，澳大利亚企业对中国市场信心显著增强，并正在进行战略调整。这个信心的背后是业绩的支撑。去年，75%的企业实现盈利增长，高于前年的58%；超半数企业营收同比增长，46%的企业增加了投资。近70%的企业将中国视为前三大投资目的地，反映出对市场前景的谨慎乐观。

我们的报告还有几个有趣的发现：第一，企业更注重本地化合作，以更快适应政策变化和消费需求的迭代，且让业务更贴近当地市场。第二，约三分之一企业计划在未来三年拓展至新的城市和地区，除了北京和上海之外，向深圳、杭州、成都和海南等地区拓展，反映了背后的政策红利和成本优势。第三，企业越来越重视政府事务团队，认识到在中国长期成功需要和政府、监管部门保持良好沟通，以及时应对政策变化，确保业务符合要求。

《21世纪》：谈到澳大利亚企业在中国的战略，我很好奇到底有多少是“在中国为中国”，有多少是“在中国为世界”？

冯柏文：目前尚无具体比例数据，但我的感觉是，多数以“在中国为中国”为主，重点服务中国市场，这主要是由澳企在这里的生产规模和行业特点决定的。不过，生物医药和医疗器械行业有些例外，部分倾向于“在中国为世界”，但总体仍以本地市场为核心。

《21世纪》：两国领导人同意2025年举行下一轮中澳总理年度会晤。你对阿尔巴尼斯总理访华有何期待？此次访问对双边贸易和投资有何利好？

冯柏文：澳大利亚总理（有意）访华传递出两国政府致力于维持稳定建设性关系的积极信号，这对企业信心至关重要。高层信任的重建将增强确定性，激励企业和监管机构在投资和政策上采取更积极行动。访问或将推动澳大利亚政府优化对中国投资的政策，特别是在净零排放和住房等领域。我们的报告显示，投资者对外资审查政策高度关注，期待更明确的外资政策指引。在我看来，总理访问将进一步巩固互信，为深化双赢的贸易和投资关系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