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晨报记者 蔡伊琳
北京时间6月13日下午4点,华语诗坛最后的“浪子诗人”郑愁予因为心脏衰竭逝世,终年92岁。
那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不再只是诗句,成了一种告别,带着我们对一个时代的追思。
他曾是几代人文学记忆里绕不开的名字,一首《错误》,坚守在高中语文教材中。那句“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打动过一代又一代青春懵懂的心灵。
成名后的几十年里,他从未停过笔,但人们反复念诵的依然是他70多年前写下的“达达的马蹄”。
2016年10月,在厦门举办的鼓浪屿诗歌节,是一场诗意的聚会。在舒婷的家乡,一百多位国内外诗人齐聚,其中包括郑愁予、北岛、舒婷等当代文学的“灯塔”。
那年,我有幸负责接待郑愁予先生三天厦门之行,那是一段与一位真正的“老派文人”相遇的时光,先生之风范、谈吐,令人如沐春风。
2016年,诗人郑愁予(右二)出席鼓浪屿诗歌节活动时,与本报记者蔡伊琳(右一)亲切合影。
那年,83岁高龄的郑老在台风天里辗转抵达。老人家临飞之前摔了一跤,所幸没有大碍。飞机延误,抵达鼓浪屿已是深夜一点,疲惫可想而知,先生却始终神态从容。
那一夜,酒店房间的空调开关难住了先生,他也不忍打扰工作人员,在闷热里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只是笑笑说,昨晚有点热,一夜未眠,随即展示了他在闷热环境下创作的新诗。
早餐后,他念起鼓浪屿上的一家老酸奶店。他记得街道上小店的位置,熟稔地穿街过巷,只为买一瓶老酸奶。那一刻,他不再是课本上的诗人,而是一个温暖、可爱的邻家老人。
尽管前一晚几乎没休息,采访当天他仍准时出现在镜头前,神采奕奕。先生戴着一顶粉色的棒球帽,帽子上有锚的图案,西装里搭着一件海军风的Polo衫。他孩子气地向工作人员展示,说“我总是会和‘海’相关”。一个很可亲的老顽童,总能把诗意穿在身上。
采访时,他谦和而体贴,几次主动表态:“我一说起来就没有节制,你们随时可以打断我。”可面对这样一位沉浸于诗歌世界的老人,谁又忍心打断他呢?更何况他的记忆是一座宝藏。
郑老说,人人都有诗性。“写诗最重要的是诗情,诗情来自人的天然和共性,所以诗歌才能让人产生悲悯。”
采访结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位40多岁中年女读者走过来,说自己爱极了郑老的诗,带来60本郑愁予的诗集请他签名,老人家善良地应允。
那年,正值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诗与歌的边界被重新讨论。郑老说,鲍勃·迪伦的歌谣就是乐理和诗的结合。
在“2016凤凰·鼓浪屿诗歌节”闭幕式——“诗与歌的和鸣跨界音乐会”现场,郑愁予朗诵诗歌。
而最后一晚,郑老自己也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这种交融——他创作的诗作《情妇》,由民谣歌手钟立风现场弹唱。
那一晚,他是诗人,也是歌者。他亲自登台朗诵自己的诗作《与相思木漫步鼓浪屿》:“昔日隔海无心却有意的嘘问/竟是漂洋撒来多情的种子/今日相思木蔚成相思林了/细风掀着面纱有含羞的嘤咛……”音色豪迈,中气十足,极具感染力。
他还细心地解释相思木的这一诗歌意象所蕴含的深意:相思木覆盖着鼓浪屿,传说其种子乃由乡亲自台湾漂洋过海携来。
此刻,何需多余的政治宣言?诗人吞吐的音节与词句,便是最妥帖悠长的历史回响,诉说着岛屿间无法割断的渊源。
那晚,他还兴致盎然地清唱了一首自己的诗作《偈》。诗中那句“地球你不需留我/这土地我一方来/将八方离去……”恍若他一生行止的注脚,早已写就风中。
那些年,流寓半生的他定居金门。作为郑成功第十一世孙,他回到了离祖先最近的岛屿。
先生的诗,写尽离别与漂泊。如今,九十二载漂泊的“浪子诗人”,终于不需要再流浪了。
“达达的马蹄”声,不再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将永远在我们心底达达地回响。
愿先生在天上与挚亲重逢,诗与歌在人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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