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日报

　　□李  清

　　我爱吃鱼，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买一条鱼。

　　超市卖鱼区域的工作人员早已认得我，见我走近，便笑着问我今天要什么鱼。我通常自己动手，从水池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请他们帮忙刮鳞去鳃宰杀后，回家或清蒸或红烧或炖汤，偶尔也做酸菜鱼。如果做红烧鱼的话，一般是武昌鱼。它虽然有些细刺，但肉质细嫩。煎至两面金黄后加酱油、料酒，先大火再小火，出锅前收汁后，撒一把香菜，就可以装盘端上桌了。

　　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鱼是餐桌上的常客。老家小镇的菜场里，卖水产的摊位能占到一半面积。清晨的菜场内，鱼贩们蹲在大大小小的水盆旁，鲫鱼、草鱼、武昌鱼……在水里翕动着腮，银鳞在晨光里闪烁。买鱼者从不用担心鱼不新鲜。

　　我们从小经常吃鱼，早已练就了对付鱼刺的本事。舌尖轻轻一抿，便能将细小的刺从鱼肉里剔出。一顿饭吃完，鱼骨仍完好地躺在盘子里，像一件精巧的标本。小时候，鱼大多是母亲做的。她烧鱼时，我和弟弟常在灶台边看，锅里“滋滋”作响，鱼皮在热油中渐渐收紧，香气弥漫整个厨房。母亲从没专门教过我们烧鱼，可后来我和弟弟都会了，仿佛这手艺是水乡人骨子里的本能。

　　记忆中，我和弟弟曾一起煮过饭，炒过菜，却从没合作烧过鱼。如今，我们各自成家，我在外地工作，与他相隔两地，但有空下厨时，仍会经常不约而同地选择红烧武昌鱼。

　　上周末，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刚出锅的红烧鱼图片——鱼身焦黄诱人，裹着红褐色的酱汁，上面撒了翠绿的香菜和几粒鲜红的小米辣，白瓷盘衬着，煞是好看。朋友们纷纷点赞，有人留言：“这鱼看着就好吃！”

　　没过多久，弟弟发来一条微信：“看我今天烧的。”下面附了一张照片——同样是一条红烧武昌鱼，但颜色比我做的深得多，酱汁浓稠，近乎黑褐色，但没有辣椒，只有几片姜和一些葱末贴在鱼身上。

　　我回复：“你这酱色太重了，颜色有点深，而且葱花放早了，另外如果放点小米辣会更有味，也好看。”

　　他很快回我：“家乡本来就不吃辣，你那个不正宗。”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在外生活，我的口味确实变了。家乡的红烧鱼讲究咸鲜适中，会用姜蒜、料酒去腥，但绝不会加辣椒。可如今我做菜，总习惯性地搁点花椒、辣椒，虽不至于像川湘菜那样浓烈，但终究和记忆里的味道不同了。而弟弟烧的鱼，倒像是直接从母亲的锅里端出来的。

　　我盯着屏幕，忽然有些恍惚。小时候，我和弟弟朝夕相处，一张饭桌上吃饭，一起家前屋后疯跑。可如今，我们竟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有时我回老家过年，他与我匆匆打个照面，便赶去岳母家了。偶尔在城里相约会面，他会把我带去饭店，点几个现成的菜，小酌几杯，聊些近况。我几乎没怎么吃过他做的菜，他更没有尝过我烧的鱼。不过，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尝到我做的红烧鱼，会不会嫌它太辣？而我，又能否习惯他那浓油赤酱、不带一丝辛辣的家乡味？

　　弟弟最后发来一句：“下次回来时，比比谁烧得好。”我对比着手机屏幕里的两条红烧鱼——一条红绿相间，一条浓油赤酱——忽然笑了。正想回复，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我跟她聊了刚才与弟弟的互动。“你弟刚说你们要比烧鱼？”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又补了一句：“其实稍微带点辣挺好吃的，下次回来，记得再带点燕子老家的花椒。”

　　我握着手机，仿佛闻到了老家厨房里飘出的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