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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坛述往】

　　作者：赵刚

　　臧克家诗云：“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时光匆匆，眨眼之间，陈忠实先生驾鹤西游已经九载，然而他似乎并未走远。他那沟壑纵横如黄土高原的面庞、苍劲洪亮似暮鼓晨钟的秦音、慈祥宽厚若邻家翁的长者之风，以及他被津津乐道的“从不”佳话，依然被我们所铭记。

　　关于先生的“从不”佳话，一曰与文友相聚从不让对方买单，二曰为文友写字从不收取润格，三曰读者提出签名的请求从不推辞，四曰收到短信从不置之不理。

　　先说其一。先生是苦出身，早年曾食不果腹，后来也经历过入不敷出的困窘——其短篇小说《舔碗》可谓苦日子的真实写照。当年生活捉襟见肘，《白鹿原》若是不能发表，他就准备去养鸡，以供孩子读书。正因吃尽苦、受尽罪，所以先生在待人接物上格外讲究，从不让对方“吃亏”。与文友聚会，无论自己是不是召集人，只要他在座，就不让他人买单，理由是，“爬格子”的人都不宽展（关中方言，即宽裕），而自己稿费略高，应当由他来买单，谁都不能破坏这个规矩。

　　且说其二。写毛笔书法本不是先生的强项，这与其学生时代无闲钱买笔墨练书法有关。《白鹿原》大获成功之后，求墨者踏破门槛，先生这才闭门苦练，一幅字常常得书写数遍、十数遍。关于先生的书法，尽管书法界多有“笔意含有飘逸之致，墨色也参之遒润，刚而逸，收放自然，穿插开合，毫无半点雕琢”之评价，先生却总是自谦曰：“我那是毛笔字，谈不上书法。”先生的书法市价不菲，先生却把金钱看得很淡，将友情看得极重，凡朋友求墨或代人求墨，从不收取润格，还总是坚决退还礼品。

　　再说其三。为了专注于文学创作，先生坚辞一切可有可无的应酬，却对读者的签名请求从不推辞，并热情相待。记得一年冬天，我与先生约定某日上午在先生位于城南的工作室为150册《白鹿原》签名。哪知由于路况不好，过了约定时间，我还在工作室附近打问地址。这时先生来电，更加详尽地告知路线。事后得知，先生已卡点约了其他事，签完书就得出门。浩大的签书钤印工程终于完成，近2个小时里先生竟一口水都没顾上喝，还颇为耐心地指导我如何钤印。当看到我置于客厅一隅的礼品时，先生坚决拒绝，让我带走。

　　最后说其四。先生不会编发手机短信，却总是认真阅读每条短信并回电，即令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问候，亦会及时回电致谢。2011年冬，在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先生高票连任中国作协副主席。消息传来，陕西文友纷纷发短信祝贺。先生逐一回电，介绍会议有关情况，传达会议精神，并对大家的关心支持表示感谢，面对我这个小字辈也不例外。嗣后我竟不敢再给先生发送短信了，担心因为回电耽误了先生宝贵的时间。

　　先生已辞世九年，他的电话号码一直留存在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它总是让我想起这位大写的作家，他的一生诠释着“文学依然神圣”的深厚内涵。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3日 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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