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蒸九煮十八晒,一两黄金一两纱。
凌晨的广东顺德伦教河滩,匠人将灰黑色的纯净河泥搅成糊状,薄敷于经多次薯莨水浸泡的绸面,再平稳把坯绸抬到沙地上平摊30至50分钟——神奇的转化开始了,薯莨中的单宁与河泥中的铁离子发生化学反应,绸面呈现出光泽细腻的黑褐色,丝绸“软黄金”初见雏形。
这是香云纱染整工艺流程中最关键的工序“过泥”,须在天亮前完成,否则阳光照射染黑底面,功亏一篑。这项岭南地区特有的传统手工技艺,已有1000多年历史,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香云纱作为世界纺织品中唯一使用纯植物染料染色的丝绸面料,承载也记载着传统文化的发展与变迁、传承与创新。
香云纱染整工艺工序“过泥”
然而也正因香云纱以纯手工的方式进行生产,且制作工艺复杂,产量极低,在现代工业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市场竞争力相对不足,染整工艺后继乏人,濒临失传。
背后的核心问题是,如何让非遗匠艺走进普罗大众消费视野、让千年匠心成为当代衣橱的诗意注脚,从而在数字时代,使更多传统手艺真正被看见和了解?
非遗香云纱已传承千年
纺织界“软黄金”
丝绸服饰品牌“南宋丝府”的主理人钟钟,最近做了一场推广香云纱非遗文化的线上“试验”。
在“618”大促期间,钟钟围绕“香云纱面料+新国风设计”主题打造非遗日专场直播,策划线下工厂式场景布置,将“压箱底”的香云纱产品,以最大力度优惠推介给直播间的消费者,并对香云纱文化进行了详细解说与科普。仅9小时,她的抖音账号“陌妆钟钟香云纱”的成交额就达成380万元,成交量超7000件;两日连播后,成交额达到近700万元。
非遗好物在新技术和新载体的助力下,正实现可持续“传承力”。钟钟也坦言:“非遗日的直播,不为别的,主要是为了宣扬香云纱的非遗文化,让更多人了解非遗、爱上非遗。”
“三蒸九煮十八晒包含几十道工序”“薯莨水不只过一两次”“宋代贵族和文人雅士多选香云纱”……在不断强化输出中,香云纱逐渐褪去神秘面纱,变得立体可感。
香云纱本名莨纱,是岭南地区的一种古老的染色面料,由于穿着走路会“沙沙”作响,得名“响云纱”,后来被称为“香云纱”。它具有凉爽宜人、易洗快干、色深耐脏、不沾皮肤、轻薄而不易褶皱、柔软而富有身骨等特点,特别适合炎夏时节穿着。
在织造上,它是以天然蚕丝织成丝绸坯布,再用广东特有植物薯莨的汁水浸染,后用珠三角地区特有的富含多种矿物质的河涌淤泥覆盖,经日晒加工而成。
再具体些看,浸莨水、晾晒、洒莨水、封莨水、煮练、卷绸、过泥、洗涤、晒干、摊雾、拉幅、整装等众多工序,奠定了其染整工艺的复杂性,每一步都因天而异、因地而异、因场而异、因人而异,因此每一匹香云纱都称得上独一无二,“天时地利人和”的道家哲学思想亦贯穿其中。
非遗香云纱染整工艺要经“三蒸九煮十八晒”
古时,香云纱之所以被誉为“软黄金”,除了工艺复杂和材料珍贵,还因朱门大户人家才能享用。追溯历史,香云纱最早起源于宋代,明代永乐年间广东莨纱已经出口到国外,清末民初生产的莨纱更是受到国内外市场的欢迎,渐入发展鼎盛时期。
1922年至1925年间,顺德地区的晒莨工厂有500多间,从事丝织及晒莨的工人达三四万人,年产“莨纱绸”200—250万匹。彼时的上海滩,穿香云纱旗袍的名媛走过外滩,裙摆沙沙作响。宋庆龄晚年珍藏的旗袍,张爱玲笔下的七巧、睨儿等人物穿着,皆以这种面料为载体。
古法走向大众
素有“南国丝都”美誉的佛山市顺德区,完整保存了香云纱的染整技艺。2015年的一次偶然机会,钟钟来到顺德旅游,彼时的她还是位时装设计师,已有一定行业积累,自己出来创业的念头一直在脑中翻腾。
直至她走进一间古色古香的香云纱老作坊,这个念头有了具体方向和落实形状。“以前家里的奶奶、外婆她们会有一两件这样的衣服。”钟钟回忆道,此前对这种充满传统文化印记和中式美学的服装没有更多了解,这次采风让她真正开始对香云纱产生浓厚兴趣,并慢慢以自己的专业背景钻研有关香云纱的知识。
出生于“江南宋城”——江西赣州的钟钟,自小就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耳濡目染,有了创业方向后,她决定先前往英国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研学,探索中西设计文化的交融与创新。
“我不是仅仅想做很传统的中式服装,我想让更多消费者可以把香云纱这个材质面料穿到日常生活中,或是办公通勤的各种场合。”基于这个出发点,钟钟在研学过程中,更多关注如何将传统工艺中的中式面料与现代的、都市的、西方的一些设计结合,使更多年轻人能够接受并喜爱。
“古”一点,但不小众,拥有国际视野的新中式——钟钟对要做什么样的香云纱服装,定位清晰。
她马上开启了整个服装链路的配备搭建,但困难也接踵而至。“我自己比较执着,在一些工艺环节上,宁愿牺牲眼前一些利润,也想做到精益求精。”比如,一个印花或一次砂洗,普通手法大约只需50元,钟钟却宁愿加倍支出成本,以达到精良传统手法的标准。
“这个过程其实蛮痛苦的,特别是很多配套跟不上的时候,曾经会想放弃。”创业初期的不易,也反映在钟钟团队的负面情绪上,有人抱怨,“何必去追求一个颜色或极小细节的差别?现成的不好吗?”
对钟钟来说,这几乎是不需过多思考的问题,坚守原则、初心不移,与非遗香云纱的传承精神相似,她明白,自己与这项充满魅力的古法技艺正相向而行。
当传统技艺遇上现代廓形,更需要守正创新
“因为我自己直接面对客户,我知道消费者是认可并需要高质量高标准的非遗产品的。”目标如此明确,钟钟就与团队不停地开会,做思想建设。“我坚持一年可能没用,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一定会有好成果。”
“人人都是非遗传承人”
经历了一系列前期搭建和准备,2020年,“南宋丝府”服装品牌正式创立。
据钟钟介绍,这是一个以宋代美学为经旨,专注于古法香云纱的高端丝绸服饰品牌,将宋代美学的精髓——淡、雅、悦、柔,融入产品的设计之中,致力于现代生活与华夏五千年美学底蕴的对话与交流,再现南宋殿堂级丝绸美学。
“南宋丝府”店铺
每年4月到10月,是香云纱染整工艺的固定周期,匠人们恪守古训:农历五月采收的薯莨汁液最浓,晒莨须选连续晴天,过泥须在凌晨湿度80%时进行。
钟钟每年过完农历新年,都会从杭州织布厂飞去顺德晒莨厂,与非遗香云纱染整技艺传承人沟通每一块面料的情况。“香云纱不像工业化产品一样有标准,同样一块面料,可能这个月晒跟下个月晒,因天气变化,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太一样。”她说,这是一门与时间赛跑的工艺。
从源头设计原创花型图案,到与织布厂合作定制面料底胚,再到与老师傅沟通工艺以达到服饰理想颜色和效果,钟钟不断在面料研发、工艺技术上进行创新,在保持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加入新潮科技元素,确保每一件服饰的品质。
同时,她也意识到,线下实体店的单一布局对品牌的可持续发展以及非遗文化的传播有一定局限性。正如其品牌愿景“人人都是非遗传承人”,要将生意的场域进一步拓展,才有可能实现。
于是,2021年,钟钟开始接触抖音电商,尝试以直播和短视频的方式,边卖货边讲述中国丝绸文化、香云纱文化,渐渐地积累起一些“铁粉”,每天来捧场。
不过,文化与产品的科普并非一蹴而就,很多人会在直播间里问:香云纱可不可以机洗?为何两片面料会有色差?衣服皱了怎么办?……钟钟和团队反复讲解,一步步科普,日拱一卒。
流量一直稳定增长,几年的时间里,南宋丝府几个账号在抖音平台上,实现了从不到20万的固定老粉,增长至如今覆盖更多群体的100多万粉丝。
这期间,许多客单价较低、使用机器替代手工生产的快餐式香云纱店铺,来了又去。让钟钟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对古法工艺和品质的一路坚持,带给消费者穿着的体验感,是真实可信的。
与钟钟转型线上推广非遗香云纱的时间点相近,2020年10月23日,抖音电商正式推出“看见手艺计划”,依托全域兴趣电商模式,发挥平台内容、流量和技术优势,通过资源支持、官方培训、平台活动等多项举措,助力传统手工艺被更多人看见,手艺人、品牌和商家由此获得新发展。
据钟钟所言,平台一方面给到她和团队很大的流量扶持,包括额外的流量奖励,让香云纱产品得到更多曝光。此外,还会给非遗产品店铺打标签,专门设定特色活动通道,如最近这次的非遗日活动。另一方面,平台也会提供许多经营方面的培训,提升她们较为薄弱的运营能力,包括短视频拍摄技法和推流指导等。
依托“看见手艺计划”,抖音电商陆续推出多个专项活动,多层面为商家提供辅助政策,在助力传统文化传播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上持续发力。尤其是非遗特色内容直播间活动,包含了非遗传承人进直播间、非遗技艺展示、非遗工艺溯源等优质内容,充分撬动非遗文化产品消费。
抖音电商数据显示,2024年5月至2025年4月,通过该平台销售的非遗好物超过65亿单。非遗商家直播成交额中,高达63%的成交来自像钟钟这样的店播模式。
抖音电商非遗特色内容直播间活动
如今,不少消费者对香云纱这一厚重文化产品已有基本认知,需求也愈发多样化。钟钟表示,除了服装,未来还要大力开发香云纱衍生品,如发箍、口罩、小手包、眼罩等,进一步丰富产品品类。她笑称:“前两天我们用宋锦的面料做了一个手机支架,打出来几个样发到粉丝群里,粉丝还是很喜欢的。”
坐落于杭州的南宋丝府丝绸美学馆,亦是品牌未来规划的重要载体。钟钟和一直支持她的爱人、品牌创始人廖建华计划,继续完善美学馆建设,将其打造成传统文化香云纱地标,吸引更多人来此打卡,感受非遗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