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财经《养老进行时》

特约作者｜袁小丽 冯彪 

编辑｜刘鹏 

变老，是人人都逃不掉的问题；养老，是人人都绕不开的话题。

如何在晚年依然拥有尊严与高品质的生活？未雨绸缪，及早规划，或许是最佳答案，而个人养老金制度，正是将关于未来的规划转化为现实的有力依托。2022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动个人养老金发展的意见》，正式开启中国养老金第三支柱建设。时至今日，该制度出台已满三年。

试点初期，各大银行曾掀起开户“抢人大战”，全国超2000家银行网点同步推出“开户有礼”活动，优惠热潮下数千万居民开立个人养老金账户。

“从36城市试点到走向全国，截至目前，约有1.3亿居民开立了个人养老金账户，这对三支柱体系的完善有里程碑的意义。随着缴费比例提升、满额缴费普及，未来10年、20年的新增资金量将十分可观，加之持续积累，个人养老金有望形成非常庞大的资金体量。 ”深耕养老金融领域十余年的金融学博士后、深度参与个人养老金制度设计的闫化海对当前的发展势头感到乐观。

然而，经历了试点初期的开户热潮，随着银行的优惠政策滑坡，以及进入到个人养老金的实质性缴存、产品投资等环节，现实难题和矛盾逐渐显现。部分居民虽然开立了账户，却因不了解缴存流程、产品受限等问题，至今未实际缴存。另外，受资本市场波动影响，部分居民在缴存投资的第一年便遭遇亏损，这无疑让刚刚兴起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

虽然对个人养老金的发展势头感到乐观，但是闫化海也直指当前行业面临的难题：产品同质化、银行筑起“渠道高墙”、投资盲目化导致收益大幅波动和回撤，这些问题都在制约个人养老金的发展和普及。

面对冰火交织的现状，闫化海认为当前可以推进个人养老金制度的改革和完善。他认为： “销售渠道问题或许是投资比例低的最大制约因素。制度设计时曾考虑搭建全国统一平台，但因涉及银行、基金、保险等多领域混业协调，成本较高，至今尚未实现。” 不过他乐观预测，随着行业共识形成，这一问题终将解决。对于投资者面对同质化产品的配置难题，他提出“两步配置法”：先按持有期限、风险偏好和预期收益率确定储蓄、保险、基金等大类资产配置比例，再借助专业评价体系筛选具体产品进行战术资产配置。

作为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信息中心副主任、北京济安金信养老金研究中心核心专家，闫化海在养老金融领域已深耕近20年，历任多家头部基金机构管理岗位，曾主导超80家央企和100余家大型国企的年金计划管理。作为个人养老金制度设计的参与者，他不仅承担多项部委重大课题，推动个人养老金体系研究和落地，更在2021年牵头建立国内首个养老金融产品评价体系，为养老金市场投资搭建起科学的评价框架，填补了养老金融产品专业化评估的空白。

值此个人养老金制度推出三年关键节点，腾讯财经《养老进行时》栏目独家对话闫化海，以下是对话全文：

谈三年进展：

约1.3亿人参与，产品数量已达1000多只

《养老进行时》：个人养老金制度落地推行至今已两年多，您长期深耕养老金融领域，您认为这两年多个人养老金制度推进取得了哪些实质性进展？对未来发展前景有何展望？

闫化海：我认为，个人养老金制度经过两年半的运行，即两年试点加近半年全国推广，已取得显著成效。

从参与规模来看，到今年4月，参与人数已突破1.3亿。对比发展了20年、仅有3000多万人参与的企业年金而言，个人养老金制度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内实现如此规模的增长，发展速度令人瞩目。

在产品供给方面，截至5月25日，个人养老金产品数量已达1000多只。产品数量的快速增长与规范发行，同样彰显了这一制度蓬勃的发展态势。

更为关键的是，个人养老金制度的全面落地，真正完善了我国的三支柱养老体系，三大支柱构建起完整的养老金制度框架。

目前，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参保人数达10.7亿。若未来有20%-30%的人群参与个人养老金，规模将达两三亿。随着缴费比例提升、满额缴费普及，未来10年、20年的新增资金量将十分可观，加之持续积累，个人养老金有望形成非常庞大的资金体量。

当然，当前由于缺乏权威统计数据，个人养老金的实际规模尚不明晰。不过，相信在未来两三年内，随着大众对个人养老金制度了解加深，参与热情和资金投入将进一步提升。总体而言，我对个人养老金制度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谈当前挑战：

产品同质、渠道局限

《养老进行时》：据您的观察和研究，现行个人养老金制度存在哪些挑战？需要在哪些方面进一步优化完善？

闫化海：我认为，目前个人养老金发展面临的问题与一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

第一，产品同质化。以储蓄产品为例，在466只储蓄产品中，某银行将6款不同期限产品在36个试点地区复制，形成200多只同质化产品。其他银行的产品虽未如此大规模复制，但同质化问题同样存在。在公募基金领域同样如此，50多家基金公司发行的公募基金，如指数基金、FOF基金等，本质上差异不大。产品同质化给公众的选择带来极大困扰。

第二，产品销售渠道存在局限性。目前个人养老金产品主要通过23家银行进行销售。然而，各银行展示的产品数量占全市场约1000只产品的比例不到20%，居民可购买的产品范围被大大压缩。例如，不少人反馈看中的产品，在自己开户的银行却买不到。多次遭遇这种情况后，考虑到更换开户银行流程繁琐，且个人养老金每年缴纳上限12000元不算多，短期内又看不到收益，很多人便放弃了购买，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大众对个人养老金产品的投资热情。

第三，资本市场环境对个人养老金产品收益影响较大。自2022年初起，中国股票市场股票整体呈下行趋势，2022-2024年期间，我国银行经历7次大幅降息，储蓄存款利率不断下降，保险产品的预定利率从3.5%降至3.0%甚至2.5%，一季度保险协会研究值显示已低于2.5%，若二季度仍维持此态势，年金保险预定利率可能继续下降。理财产品方面，由于90%以上配置固定收益债券，受存款利率下行、10年期国债收益率持续走低（年初跌破1.60%，近期在1.6%-1.7%波动）影响，理财产品的年度收益率也不断下行。基金产品在2022年全行业亏损严重，2023年表现不佳，2024年市场虽有好转，但统计发现，不少两年前开始购买基金产品的部分客户至今仍处于亏损状态。在这种低利率大环境下，储蓄、保险、理财、基金这四类个人养老金产品的收益表现不佳，导致大众对个人养老金产品的关注度和参与热情不高、体验感差。

第四，产品结构非常复杂，普通居民难以理解。个人养老金产品涵盖保险、基金、理财、储蓄等多种品类，对于居民而言，储蓄产品还能看明白，理财有可能看不太明白，因为现在的理财跟以前理财不一样，现在的理财按照资管新规要求不再保本，净值波动易产生亏损；保险产品更复杂，类型多样，包括年金险、两全险、同时可附加万能险、分红险，普通民众很难对其有全面的了解；基金产品市场波动大，目前不少投资者仍处于亏损状态，投资体验差。

面对如此复杂的产品体系，如何在四类产品间合理配置资金，对普通居民而言是个专业难题，投资者教育仍需进一步加强。

《养老进行时》：谈到产品同质化问题突出，那么您觉得造成产品同质化的背后原因是什么？

闫化海：这个问题特别好。从机构设计产品角度来看，个人养老金产品同质化问题的产生有其客观原因。在制度推行初期，机构在产品设计、目标执行和风险把控上还处于经验积累阶段，较多借鉴国外经验。但由于中国居民的风险偏好与国外存在差异，如在目标日期基金的权益仓位下滑曲线设置等关键环节，即便遵循相似设计逻辑，不同年龄段对应的下滑曲线仍存在细微差异。此外，投资经理在实际投资过程中的主动性操作，如择时、择股的选择差异，也使得产品在发行初期看似相似，实际运作中产生波动。

不过，经过两年试点，已有部分机构展现出出色的产品设计能力。以某FOF基金产品为例，其在济安评级中始终保持五星评级。无论是混合型还是偏权益型产品，整体上都展现出对产品属性的深刻理解，精准把握了风险偏好与资产配置，实现了与居民需求的良好匹配。

这一案例凸显了个人养老金产品与公募基金产品的本质差异：公募基金追求相对收益，只要在市场整体亏损时排名前10%即可；而个人养老金产品必须严守不亏损的红线，同时追求稳健增值，这要求机构在投资理念、资产配置方法论上进行彻底转变。

另外，目前个人养老金市场规模相对较小，以公募基金为例，最新一季度数据显示，其规模仅113.9亿元，与传统公募基金超十万亿的规模相比差距显著，这也限制了机构在产品创新和资产配置上的发挥空间。

但随着市场不断扩容、发展成熟，各家机构将逐步找准自身定位，充分发挥优势，推出更具特色的养老金融产品，个人养老金产品同质化问题有望得到有效缓解 。

谈制度优化：

建议打破渠道壁垒，打通第二、三支柱

《养老进行时》：您刚才也提到个人养老金存在销售渠道受限的问题。用户在某家银行开户后，往往会发现心仪的养老金产品在该行无法购买，而更换银行开户又面临销户流程不清晰、操作繁琐等难题，不少人因此放弃购买。那么，未来个人养老金账户是否有可能搭建统一的销售平台，改变当前以各家银行为主的分散销售模式？

闫化海：特别好的问题。我们在跟一些同行交流时，也发现渠道问题或许是制约个人养老金发展的最大的一个因素，收益率、认知水平、投资者教育、税优政策等可能都不是主要制约因素。

事实上，2018年我在参与人社部个人养老金制度设计课题研究过程中，当时曾考虑搭建统一平台，让用户能在平台上查看、购买所有产品，当时在这方面是有制度设计的。但由于我国金融行业实现分业监管，而个人养老金属于混业业务，它涉及到基金、银行、信托、保险、证券等多领域牌照，分业监管模式下协调成本比较大。以账户销户为例，本应顺畅的流程却因部门壁垒变得复杂。

对比股票市场，投资者可自由买卖全市场股票。反观个人养老金，当前账户机制类似“渠道垄断”，用户资金账户受限于开户银行展示的少量产品，通常不足全市场的20%，这本质是系统对接与跨部门协调的深层问题。部分银行出于前期系统投入与客户留存考虑，客观上形成了渠道壁垒。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问题在试点一年时间时，也就是2023年上半年，行业已普遍意识到这一问题。从长远看，若能打破壁垒，如同股票市场的开放机制，让渠道聚焦服务而非垄断，不仅能激活市场增量，还能通过服务升级创造新价值。但跨部门协调涉及多部委与机构利益，推进过程需时间磨合，目前仍处于逐步解决阶段，长远来看，这个问题会解决掉的。

《养老进行时》：目前个人养老金每年的上限是12000元，收入低的人群难以满额缴存，高收入人群可能又认为额度太低，您认为是否有必要设置限额？

闫化海：个人养老金年缴费1.2万元的上限设定有其历史背景：2018年政策设计时，综合考虑居民收入水平以及税收政策等因素，在6%比例与1.2万元额度间权衡确定，这一标准具有阶段性特征。从实际情况看，1.2万元对多数居民而言仍是较高门槛，制度设计需兼顾社会公平，避免过度倾向高净值群体。

当前1.2万元的额度有其合理性，但从长期看，以后额度肯定会提升：一方面，从个人养老金制度推出的角度讲，是为了增加个人的养老储备，现在每年1.2万元的额度，20年累计仅24万元的储备规模相对有限，难以满足多层次养老需求；另一方面，随着个人养老金产品体系成熟、市场认知度提升及销售渠道完善，额度提升将为民众提供更灵活的配置空间。参考美国IRA（个人退休账户）的较高额度标准，我国个人养老金额度未来有望根据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财富增长逐步调整，在扩大制度覆盖面的同时，增强个人养老储备能力。《养老进行时》：因为个人养老金可以抵扣个税，谈到制度的公平性，是否可以把个人养老金上限额度提高，但是免税额度还是1.2万，这样既满足不同群体的养老储备需求，又通过税优额度管控避免税务套利空间？

闫化海：这种设计是可以的。我们鼓励高净值人群更多的增加积累。

另有观点建议可借鉴美国罗斯IRA的“税后投入-免税领取”模式，即TEE模式，允许民众用税后收入缴纳个人养老金，规避传统税前抵扣可能产生的税务套利空间。

此外，当前制度对未达个税起征点的中低收入群体存在“税务惩罚”问题：若以3%税率为例，这类人群参与个人养老金不仅无法享受退税优惠，反而可能因资金锁定产生实际税负，形成“反向激励”。对于这个问题业界已形成共识，呼吁尽快优化这一机制，避免影响制度推广的公平性，后续需通过政策协调与流程调整逐步解决该问题。

《养老进行时》：个人养老金制度实施后，建议打通第二、第三支柱的呼声不断，在当前制度中，打通第二、第三支柱面临哪些技术或利益分配障碍？

闫化海：在养老金体系的发展中，打通第二、三支柱的设想具有重要意义，这一想法有着国外的经验可供借鉴。以美国为例，其401k计划在员工离职且新单位未建立企业年金情况下，可将原企业年金账户资金转入个人退休账户（IRA）进行市场化投资。

我国当前养老体系里，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面向所有个人开放，而企业年金需要企业和个人共同参与才能建立。现实情况是，企业年金目前仅覆盖3000多万人，若企业不愿建立年金计划，个人即便有意愿也无法参与，这种制度限制了许多人的选择。

从个人角度来看，企业年金中的个人缴费比例为4%。考虑到当前个人养老金每年12000元的额度相对有限，且随着老龄化的加剧，增加养老金储备迫在眉睫。对于未参加企业年金计划的人，很多人有增加个人缴费的意愿，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渠道（单位不建立企业年金计划，个人无法单独参加）。因此，若打通第二、三支柱，就可以将企业年金个人缴费部分的额度用于购买第三支柱的个人养老金产品，基于个人工资收入的4%用来补充养老储备，这是相当可观的。如此一来，能够间接增加个人养老金储备，即便企业没有缴费，个人也可以为自己的养老进行有效积累。

另外，对于离职人员而言，当他们离开原单位，而新单位又没有企业年金时，原有的企业年金资金不能闲置。如果能够将这笔资金转移到第三支柱，用于购买个人养老金产品，比如指数基金或者理财产品，不仅能让资金得到合理利用，还能获取收益，这对于个人来说有着极大的需求。

然而，目前企业年金的制度尚未完全放开。近年来，第二、三支柱打通的问题备受关注，相关课题研究也在不断推进。当下企业年金发展面临着提质扩面的难题，个人养老金参保人数已达1.3亿多人，但企业年金参与人数与之相差甚远。打通第二、三支柱或许能够成为解决这一难题的有效途径。不过，这一设想面临着一些阻碍。一方面，个人养老金的税优政策与企业年金的税优政策存在差异，要实现两者打通，必须使税优制度处于同一水平。另一方面，目前政策层面并没有对这种打通给予明确支持，而且第二、三支柱现有的制度本身也没有提供相互转移的机制，所以后续需要在政策创新和优化以及制度定位调整上发力，从而实现两者的有效打通。

谈提升投资收益：

权益投资占比将上升，建议增加黄金指数等

《养老进行时》：最近两年受市场波动影响，部分个人养老金产品收益率偏低甚至亏损，您认为在兼顾长期收益与风险平衡的前提下，个人养老金投资如何优化配置？

闫化海：要想有高收益，就必然面临着高风险，很难做到只要高收益没有高风险。在个人养老金基金产品中，目前大多数为FOF基金，风险评级集中在2-3级，风险偏好更低，策略更偏稳健。去年指数基金已经被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产品范围，指数基金全部配的是股票，风险是比较高的。目前按照人社部的国家社会保险公共服务平台数据显示，指数基金的风险评级多为3级和4级，其中创业板、科创板指数基金属于4级高风险，沪深300等宽基指数为3级中高风险。在基金产品中，指数基金是偏高风险高收益的产品，短期波动很大，但长期（10-20 年）数据显示，其年化收益率可达5%-6%以上（经波动平滑后），这也是2022年底将其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范围的核心原因。

除基金产品外，储蓄类产品安全性高，但它是中短期的，期限最长仅5年，在利率下行周期中还面临到期再投资的风险；当前理财产品市场超90%为固收或混合类产品，权益类配置占比仅0.3%，收益空间有限；保险产品是固定收益类产品，它侧重长期保障功能，提供稳定的现金流，活多久领多久，与纯收益导向的产品属性差异较大。

从生命周期配置角度看，指数基金非常适合长期养老投资，例如通过 “目标日期基金” 模式预设权益仓位下滑曲线（随年龄增长逐步降低股票配置），既能享受资本市场长期红利，又能自动平滑波动，免去个人频繁调仓的繁琐，正逐渐成为个人养老金投资的重要趋势。

《养老进行时》：在当下低利率的市场环境下，要提升投资收益，是否建议提升权益类的投资的占比？闫化海：我认为权益类资产在个人养老金配置中的占比将呈持续上升趋势。

从数据来看，指数基金规模从2024年底的3亿多元增长至2025年一季度末的11亿元，这一显著增长印证了市场对权益投资的看好。在当前利率整体下行的环境下，存款利率、国债收益率、5年期LPR均呈下降态势，传统固收类资产收益空间持续收窄，投资者若想获取相对较高的长期收益，需适度提升风险敞口，增加权益类资产配置比例。这一趋势不仅是中国市场的选择，也与日本在低利率环境下的经验一致：通过增加权益投资及海外资产配置，实现收益提升与风险分散。当然，权益资产占比提升必然伴随风险水平上升，因此强化风险控制至关重要。

长期来看，黄金这两年特别热，黄金因其与股、债资产的相关性非常低，在年金组合中配置3%-5%的黄金，可有效降低年金组合的波动性回撤。市场下行时，黄金往往呈现上涨趋势，能对冲资产贬值风险。相关研究表明，黄金对投资组合的主要贡献在于平抑波动，在不显著降低收益的前提下，提升组合的稳定性。这也正是近期黄金投资热度高涨的重要原因。

《养老进行时》：除了权益类产品，像今年黄金价格持续走高，有观点建议个人养老金配置黄金等另类资产，您的观点是什么？闫化海：前段时间，证监会出台了关于指数基金和FOF基金的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目录的政策，建立起常规化申报机制。基金产品只要符合诸如运作年限达标、具备一定规模、过往业绩合规等5项条件，便可按季度进行申报，且审批流程大幅简化，这为后续更多指数基金的认证以及FOF基金的报备提供了极大便利。

提及基金，REITs（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也是一类极具潜力的产品，它拥有稳定的现金流，经过这些年在国内的试点运行，成效显著。从长远来看，我觉得REITs很有可能也会被纳入个人养老金产品范围，这无疑是个人养老金投资领域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

至于黄金投资，若能将黄金指数产品纳入投资范围，从资产配置的角度来说，将为投资者提供更多元化的选择。这也是在另类投资方面，个人养老金投资可探索的路径之一。

另外，政策层面也在对储蓄产品进行研究，尤其是特定的长周期储蓄产品。这类产品预期会通过延长存期等方式，与个人养老金长期投资的特性相契合。

同时，国债也被金融政策考虑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范围。但是，目前距离政策提出已过去半年多，市场上仍未见到具体的相关产品落地。国债以国家信用作保障，安全性极高，但交易型国债受市场利率波动影响，净值会出现波动，存在亏损风险。就像去年发行的30年期国债，价格一度大幅上涨20%，但后续市场利率变动，又使得其10年的收益率被抵消了。一旦市场利率下行，投资者就可能面临资产减值的情况 。通常所说的国债安全性，是以持有至到期为前提的无风险特性，而交易型国债因受市场利率影响，仍存在价格波动风险。

当前，国债是否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范围，需结合市场环境综合研判。尽管相关政策正在研究推进，但在利率整体下行的趋势下，国债收益率也随之走低，这对产品收益提升构成现实挑战。若未来成功纳入，国债将凭借其信用优势在个人养老金资产配置中发挥稳定器作用，但仍需在流动性管理与利率风险对冲方面做好机制设计。

建言个人投资配置：

根据生命周期决定战略战术

《养老进行时》：在刚才提到的几类产品中，您认为不同年龄段的居民该如何合理配置保险、基金、银行理财等各类产品？

闫化海：在个人养老金配置方面，实际上包含着两个关键层面的问题。第一层是战略资产配置问题，也就是要确定保险、基金、银行理财以及储蓄这四类产品各自应占的配置比例。当完成战略资产配置，明确好如基金要配置多少比例、理财要配置多少比例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层战术资产配置问题，即具体挑选哪些基金产品、哪些理财产品来落实之前确定的配置比例。

从战略资产配置的角度分析，我认为需要从三个重要维度来综合考量。其一为投资期限，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现在30岁，距离60岁退休还有30年的时间，如此长的投资期限，意味着资金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风险，以追求更高的收益。其二是风险偏好，不同的人风险偏好差异很大，有些人较为保守，而有些人则相对激进。其三是预期收益，虽然很多人对于预期收益并没有特别清晰、明确的目标数值，在市场行情好的时候期望收益高些，市场行情差的时候期望收益低些，但长期投资过程中，预期收益必须与自身的风险承受能力相匹配。

从各类产品的长期收益情况来看，基金类产品，尤其是权益类基金，在投资期限达到 10年及以上的周期中，收益潜力是最大的。紧随其后的是净值化的银行理财，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其权益仓位有可能进一步提升。保险产品主要以预定收益率为基础，当前其保底收益大概在2.5%，同时搭配万能收益或者分红收益，不过分红收益具有不确定性，并且受到利率下行的影响。在当前环境下，分红险备受关注，其固定保本部分较为稳定。储蓄产品的收益相对最低，目前利率大概在1%-2%之间，但其安全性极高。

比如风险偏好更积极的居民，可以倾向于长期配置基金类产品，虽然短期存在波动，但20-30年的投资周期能平滑风险并享受复利。可以选择目标日期基金，按退休时间匹配产品，同时借助基金评级优势，从公司投研能力、治理结构到基金经理稳定性多维度筛选，比如优先选择4星5星产品，这类前1/3的优质产品大概率能抵御波动跑赢市场。

相反，如果投资者风险偏好较低，那么可以适当增加保险、储蓄产品的配置比例，或者选择少部分稳健型的银行理财产品，以此来减少高波动资产在整个投资组合中的占比。

从养老规划视角看，退休后数十年的生活需兼顾稳定现金流与资产增值。不同于单纯追求收益率，稳定现金流更强调定期、定额的资金供给，例如通过配置年金保险，按退休后每月5000元的领取目标倒推当前应投入的比例（如30%资产比例），锁定长期现金流以对冲长寿风险。完成这部分“保底配置”后，剩余资金可投向股票、基金等资产，通过市场化运作实现保值增值，这种“保障+增值”的组合策略更贴合养老需求的复杂性。

在具体操作上，可借助市场现有评价体系（如针对四类产品的星级评级）进行战术配置。以公募基金为例，若战略配置中设定30%的基金仓位，可优先选择五星评级的FOF基金或指数基金，通过专业评级筛选提升选品效率，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优化收益空间。这种基于个人需求的分层配置逻辑，既能满足现金流的确定性要求，又能释放增值端的收益潜力。

展望未来：

形成庞大资金池，与资本市场双向赋能

《养老进行时》：个人养老金如何实现“长期资金入市”与“资本市场稳定”的双向赋能？

闫化海：养老金作为典型的长期资金，无论是企业年金、职业年金、基本养老保险还是个人养老金，其入市后会在资本市场形成稳定的资金沉淀。由于这类资金的持有周期长达数十年，在退休前几乎不会频繁进出市场，随着时间推移，长期资金在市场中的占比逐渐提升，即便面临市场波动或系统性风险，其庞大的体量也能有效缓冲市场波动，增强市场稳定性。而市场稳定性的提升，又能有效降低养老金投资收益的波动幅度，与养老金长期低波动的风险偏好高度契合。

从另一个维度看，养老金长期持有优质上市公司股份，能为企业成长提供持续的资本支持，推动上市公司优化治理与经营。当上市公司发展向好，其稳定的现金流和股息分配政策又能为养老金带来可靠收益，例如通过投资红利基金等产品分享企业红利。这种“市场稳定促进企业发展，企业发展反哺市场收益”的循环，形成了养老金与资本市场相辅相成的良性互动。反之，若市场存在短期频繁考核机制，导致投资者追涨杀跌、资金快进快出，不仅会使长期资金难以获取稳定收益，也会制约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因此，养老金等长期资金与资本市场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一个过程。

《养老进行时》：未来一两年来看，您认为在产品供给、投资者教育、政策优化等层面，还需做出哪些努力以改善现状？

闫化海：我认为个人养老金制度目前虽刚起步，全国推广仅5个多月，但参考美国IRA发展历程经验，其前10年发展增长也较为平缓，后期才实现规模的快速增长，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涉及产品认知提升、市场流程优化、制度完善等多方面的渐进式发展。就短期而言，可从产品创新、投资者教育、政策协调三方面推进：

在产品创新上，储蓄类产品可进一步开发长周期特定养老储蓄（如5年、10年期限，此前试点中曾有4%以上收益率的产品），以解决同质化问题；保险产品需强化 “退休后年金化领取” 功能（如按约定每月固定发放现金流，适配老年人管理能力下降的需求），并探索与医养社区、长护险的结合，同时在低利率环境下，主推“2.0%-2.5% 保底收益+浮动分红” 的产品模式；理财产品可逐步提升权益类资产比重（当前权益占比仅千分之三），开发更多混合型产品，但需同步提升理财公司的投资能力；基金产品可丰富REITs、黄金指数基金等品类。

说了这么多，居民在投资时仍然不会选择，因此可提供默认选择机制，根据投资者的不同风险偏好、不同年龄段，预设适配的产品组合，投资者可直接按自身情况对号入座。目前较为成熟的实践是“目标日期基金”，此外默认理财等模式也在积极探索中，这类机制有望降低选品门槛，提升参与便利性。这方面市场机构目前也在积极的探讨，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投顾，在投顾服务领域，尽管国内发展已历经数年，但整体发展仍未达到预期。一方面，市场对投顾价值的认可度不足，中国人没有“付费买服务”的习惯；另一方面，智能投顾虽借助AI技术实现了服务普及，如快捷的自动化资产配置，但相比传统一对一专业投顾，其个性化程度较弱，且普通投资者对智能投顾的接受度、认可度仍需提升。

上述问题的核心突破口在于长期投资者教育：需通过持续普及各类产品属性（如风险收益特征、运作机制）、投顾服务价值等内容，帮助民众建立科学的投资认知，这不仅是推动个人养老金制度落地的关键，也是资本市场成熟发展的基础工程。目前监管层与市场机构已在该领域展开诸多实践，但教育渗透的深度与广度仍需持续强化。

在政策层面，由于养老金业务涉及银行、保险、基金等多领域，在分业监管框架下，需加强跨部门协调，如参考英国设立养老金监督局，优化产品销售渠道对接与税优政策衔接等问题。

从长期看，我对个人养老金市场充满信心：若以1亿人缴费计算，每年1.2万元的规模叠加存量，是一个滚雪球的效应，将形成庞大的资金池，未来发展空间是非常大的。

（转自：济安养老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