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尖创新人才的选拔与培养关乎国家发展和民族未来。党的二十大报告将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统筹部署，提出“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提出“完善拔尖创新人才发现和培养机制”“在战略急需和新兴领域探索国家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新模式”等新要求。“强基计划”是我国聚焦战略关键领域实施的重要人才培养策略，对探索拔尖创新人才选拔培养模式发挥着重要的创新推动力。

“强基计划”的政策缘起与政策内涵

日前，多所高校发布的2025年“强基计划”招生简章备受社会关注。事实上，2020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开始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也称“强基计划”），致力于选拔培养有志于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且综合素质优秀或基础学科拔尖的学生，聚焦高端芯片与软件、智能科技、新材料、先进制造和国家安全等关键领域以及国家人才紧缺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探索拔尖创新人才选拔培养新模式。迄今为止，全国有39所“双一流”建设高校实施“强基计划”。

“强基计划”在选拔培养模式上借鉴了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以下简称“拔尖计划”）等拔尖学生选拔培养经验，但在培养模式上又有所差异。在培养目标上，“拔尖计划”和“强基计划”都致力于选拔具有学科特长和综合素质优秀的学生，但“强基计划”更加强调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的学术志向。在选拔方式上，“强基计划”综合考量统一高考成绩和校测成绩，统一高考成绩占比85%，强调统一高考成绩的重要性。在培养模式上，“强基计划”借鉴“拔尖计划”实施导师制、小班化、个性化、国际化培养模式，但从一开始就明确了本研衔接的贯通培养模式。在专业覆盖范围上，“强基计划”与“拔尖计划”一样都聚焦基础学科领域，但“强基计划”明确聚焦高端芯片与软件等关键领域及国家人才紧缺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

“强基计划”的实施成效与面临挑战

为了解高校“强基计划”实施成效，北京师范大学研究团队采用问卷调查、访谈、案例研究等方式跟踪评价“强基计划”实施效果。其中，2024年面向全国21所案例高校发放并回收有效问卷3228份，其中“强基计划”学生767人，统一高考录取到普通班级的学生863人（其他类型学生不在本次分析之列），将创造力自我效能感、批判性思维、成就动机、学术志趣等变量视为与学生创新能力紧密相关的因素，同时访谈了36名高校教师和34名拔尖学生，了解他们对“强基计划”实施成效的评价。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通过“强基计划”录取的学生在批判性思维、成就动机、学术志趣等方面显著优于统一高考录取的学生。问卷调查发现，“强基计划”录取学生的批判性思维、成就动机和学术志趣显著优于统一高考录取的普通班级学生。以学术志趣为例，案例高校注重学生学术志趣的养成，学生表示“大家进组接触老师比较早，实验之类的都特别早地展开，老师不仅培养学生的能力，而且也注重培养兴趣。我先进这个组看看是不是我以后想要发展的方向，如果不是，可以趁早换一个组、换一个研究方向多去接触几个，就这样来找到更加适合自己的方向进行下去”（P1U2S3①）

第二，通过“强基计划”录取的学生在平均学分绩点和综合素质等方面都高于普通班级的学生。尽管“强基计划”要求中高考成绩占比仅85%，但部分案例高校“强基计划”录取的学生高考分数不低于统一高考录取的学生。同时，高校层面加强培养模式变革，集中优势资源并与“拔尖计划”等进行分类培养，初步显现出培养的效果。有学生提到，“‘强基计划’的优势主要在两方面：一是我们有导师制，我们专业在大二上学期期末之前就要确定选择一位导师，这样对有志于从事科研工作的同学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二是因为我们是古文字方向，跟‘求是科学班’包括普通汉语言方向的课程设置是很不一样的，课程设置有助于想从事科研工作的同学更加专注于古文字这一方向。”（C1U2S11）2024年“强基计划”录取的第一届学生顺利转至研究生培养阶段，部分高校转段比例超98%，学生成绩和综合素质也高于普通班级的学生，“‘强基计划’的学生跟普通班的学生相比同一门课程平均分都是更高的，包括工程力学、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科学这些课程，我们都有一些分析，说明我们‘强基计划’的学生培养成效还是不错的”。（P3U4T5）

第三，由于政策实施时间较短，加上社会舆论引导，高中学校缺乏相应的政策宣传，“强基计划”也面临考生保底或者投机报考等动机上的挑战。“强基计划”实施时间较短，实施效果还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显现，但目前比较突出的一个问题是，部分报考“强基计划”的学生存在保底或者投机心理，将其作为进入顶尖高校的“敲门砖”而非基于自身学术志向考虑的选择。有的高中学校引导学生报考“强基计划”冲击名校，而非考虑学生学术志向。同时，有学生表示如果对“强基计划”相关学科专业缺乏了解，也会影响到进入大学之后的学术志向。除此之外，高校在选拔环节过于重视学科竞赛的遴选作用，也会导致高中学校产生盲目追求竞赛结果的倾向，强化应试教育导向，这些都成为“强基计划”政策调整需要面对的问题。

“强基计划”的政策变化与模式创新

今年，39所高校发布的2025年“强基计划”招生简章，比较明显的变化是试点高校在招生专业扩容、选拔机制创新、培养模式优化等方面探索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育的新范式。

第一，招生专业扩容，更加凸显服务国家战略的导向。多所高校新增量子信息、智能科学、人工智能等前沿交叉领域专业方向，比如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新增测控技术与仪器专业，含测控技术与仪器、量子信息两套培养方案，服务国家信息安全与科技自立自强，培养具有原始创新精神的战略科学家。武汉大学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开设智能科学方向，不再局限于传统基础学科领域，而是转向服务国家战略急需的交叉学科、新兴学科领域。同时，传统的基础学科领域在培养中也逐步强化了实践应用特征，比如西安交通大学、北京理工大学等在数学、物理等基础学科中嵌入AI培养模块，形成复合型人才培养路径，在人工智能时代背景下，积极探索战略急需和新兴领域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新模式。

第二，选拔机制创新，为在某一学科领域有特长的学生预留成长通道。2025年，在部分高校去年探索“单科破格”的基础上，今年更多学校实施数学、物理等单科破格，比如天津大学等高校明确规定数学≥145分、物理满分等单科破格标准，为“偏科尖子生”开辟特殊通道；部分高校形成了分专业“单科破格”的精细化门槛，比如华中科技大学要求数学成绩≥145分，化学成绩≥满分的98%，天津大学工程力学专业除数学单科要求外，还需物理成绩位列全省前5%。强化学科关联性考核，既为具有单科优势的学生提供绿色通道，也注重学科间的差异和联结。同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取消了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决赛二等奖（含）以上成绩考生破格入围的要求，这在优化高校“强基计划”生源结构的同时，也为在基础学科中有潜力但未获得竞赛奖项的考生提供了更多入学机会。

第三，更加强调贯通培养、学科交叉、科教融合的培养模式。跨学科的交叉融合、科教融通是目前“强基计划”培养模式的主要亮点之一。“强基计划”试点高校探索本研贯通、通专融合的培养模式，比如多所高校强调学生本科阶段在基础学科领域打好基础，进入研究生阶段后部分学生可以根据培养方案在高端芯片与软件、智能科技、新材料、先进制造和国家安全等关键领域以及国家人才紧缺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进行学科交叉培养，这有利于学生得到持续、系统的学术训练，也有利于学校全周期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比如同济大学、南京大学等都提出通过交叉课程模块、跨学科研修平台等促进学生在相关学科领域的探究，突破学生专业局限，拓展知识视野；浙江大学则提出依托重大科研平台所承担的科研任务，支持学生参与基础研究、前沿交叉研究和颠覆性技术攻关，切实提升科研攻关能力，培育学生科研兴趣、创新意识和实践能力。

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应对策略

面对“强基计划”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的政策内涵以及其在专业拓展、选拔培养机制方面的新变化，考生、高中、高校和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都应积极应对。

第一，考生需要更加明确自己的兴趣与特长，明确自己是否有志于在“强基计划”所覆盖的基础学科领域进行长周期的研究和探索，而不仅仅是将报考“强基计划”作为进入顶尖名校的“敲门砖”。

第二，高中学校需要加强政策宣传和生涯规划指导，使考生和家长明确“强基计划”的政策导向和学生的兴趣特长，也需要进一步转变高中育人方式，积极开展研究性学习，加强大学与高中衔接，共享实验室等资源，系统提升学生的科学素养，培养学生的学术志趣。

第三，高等学校在优化“强基计划”遴选与培养机制的同时，应该进一步明确“强基计划”与“拔尖计划”分类培养机制，加强对拔尖学生发展成效的跟踪评价，将真正有学术志趣、综合素质优秀的学生送入国家战略急需的领域深造。

第四，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需要在服务国家战略近期需求和长远目标的前提下，平衡好拔尖创新人才选拔培养中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加强对基础教育资源薄弱的农村地区、民族聚居区域的资源投入，通过优化县域普通高中实验室等科研资源配备、激发学生的兴趣与潜力等，为薄弱地区或学校的学生进入“强基计划”等培养项目提供资源保障和制度支持。

注释：①鉴于对访谈对象的保密，文章中访谈对象均以“身份+数字”编码方式呈现，如“P1U2S3”是指访谈的第1个省份第2所高校中的第3位接受访谈的学生，其中P代表省份，U代表高校，S代表学生。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

原标题：高校“强基计划”的实施效果及其政策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