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辽宁日报
姜苡梵
《中亚行纪》的作者艾丽卡·法特兰以人类学家的身份穿越中亚五国,观察者的克制姿态成为文本的基石。这种叙事策略与旅行文学作家保罗·索鲁形成对照——后者在《旅行之道》中常以参与者的身份介入现场,用诘问与辩论激发戏剧性冲突。艾丽卡·法特兰则选择退后两步,让被观察对象自然呈现。
《中亚行纪》的文本价值在于观察范式的创新,历史维度与旅行体验在文本中呈现为双重视角。当大多数旅行文学仍在索鲁式的介入叙事与麦克法伦式的诗意漫游之间摇摆时,艾丽卡·法特兰建立起第三种可能:以科学方法解构异域想象,用实证精神对抗刻板印象。这种克制的学术性写作,实现了更深层的人文关怀——所有被观察对象都获得了平等的话语权。书中那个在咸海干涸湖床上捡拾旧渔网的哈萨克老人,他的每个动作都被分解为时间、角度与重复频率,其每个弯腰角度与时间间隔都被精确记录,这种客观性使个体尊严获得数学公式般的永恒性。
艾丽卡·法特兰在乌兹别克斯坦的茶馆中计算顾客续杯间隔,在纳曼干农贸市场记录摊主叫卖声的分贝曲线,在塔吉克斯坦的山道上统计骡马粪便分布密度,在土库曼斯坦的沙漠里记录沙丘移动速率。这种将异域经验量化的书写方式,构成对旅行文学浪漫化传统的抵抗,她用测绘数据对抗着对中亚的符号化想象。
旅行文学传统中“见证者”的权威在此遭遇消解。艾丽卡·法特兰的观察如CT扫描仪般保持静默。在吉尔吉斯坦抢婚现场,她用秒表记录谈判时长而非评判文化冲突。这种观察者的自我取消,使被观察对象获得物理学标本般的客观性。
《中亚行纪》的价值在于对旅行文学本质的重新确认。当该文类在20世纪后期逐渐滑向虚构与非虚构的模糊地带时,艾丽卡·法特兰以实证精神重返早期旅行文学的科学传统。她在中亚书写的不是文化猎奇或哲学冥思,而是可被任何田野工作者复现的基础数据。这种将异域经验“去文学化”的冒险,意外开辟出新的书写可能。当保罗·索鲁们的叙事技巧日益精致时,艾丽卡·法特兰证明了粗糙的数据本身具备穿透文化隔阂的力量,客观地保存了人类尊严的领地,颠覆了旅行文学依赖“事件驱动”的叙事传统,将旅行文学从情感消费转向认知发现。
《中亚行纪》的旅行之道,在于用科学方法论打破文化猎奇的传统。当艾丽卡·法特兰在塔吉克斯坦瓦罕走廊测量界碑风化速率时,那些精确到毫米的数据消解了边境的政治隐喻;当她在费尔干纳盆地计算灌溉水渠流量时,水文数据自动解构了“中亚火药桶”的地缘叙事。这种拒绝阐释的观察,意外达成了更高层级的真实——测量仪器的冰冷数据中,浮现出超越人类叙事纷争的地理本质。那个在克孜勒库姆沙漠独行的测量员身影,或许正是当代旅行作家应有的姿态:用仪器而非偏见,去丈量世界的真实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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