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丁墘村的古厝,太平宫窑的窑火穿透历史的雾霭,在投柴孔中吞吐明灭。赤红的焰舌舔舐着千年窑壁,窑灰簌簌剥落,裹挟着草木灰的釉料在高温中流淌,如同时光的汁液渗入泥土肌理。他们复刻的不仅是古法技艺,更是宋元时期泉州港千帆竞发、万商云集的壮阔图景。窑火映照下的,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对海洋的探索精神与开放胸怀。
德化窑的命运与海洋血脉相连。蜿蜒40余米的太平宫龙窑,34目投柴孔如同巨龙的鳞片,依山势将火焰引向天际。这座“活化石”般的窑炉,见证了德化瓷从素白瓷碗到象牙白瓷塑的蜕变。明代何朝宗的观音像以“天下共宝之”的姿态远销欧洲,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清单上占据重要位置。16世纪,葡萄牙商人将德化瓷称为“中国白”(Blanc de Chine),这种温润如玉的瓷器迅速风靡欧洲宫廷。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为凡尔赛宫定制的“中国宫”中,德化白瓷与景德镇青花瓷交相辉映;荷兰代尔夫特陶器工坊甚至模仿德化白瓷的素净风格,催生了欧洲陶瓷艺术的变革。海洋文化的本质是开放与交流,德化瓷的发展历程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德化窑工借鉴阿拉伯地区的纹饰元素,将伊斯兰几何图案融入陶瓷装饰;而欧洲商人带来的珐琅彩技术,又反哺德化瓷的工艺创新。海洋成为文化基因的传播者,让德化瓷在交融中不断进化,展现出海洋文化强大的生命力与创造力。
不只是德化瓷。历史上,福建的茶叶、丝绸、漆器等物产,都通过海洋流通到世界各地。武夷山茶香飘万里,经海上丝绸之路抵达欧洲,成为贵族们追捧的饮品;绚丽的丝绸,承载着东方美学,装点着异域的宫廷;精美的漆器,以其精湛工艺,赢得世界赞誉。
海洋,为德化瓷提供了走向世界的通道,也塑造了其开放包容的文化基因。2022年复烧的太平宫窑,窑门开启时迸发的不仅是精美瓷器,更是中国工匠跨越时空的文化自信——那些因窑温变化自然形成的落灰釉,恰似历史不经意间留下的独特印记,诉说着海洋贸易带来的文化交融与碰撞。这既是对传统的致敬,也是向世界展示东方美学的“活态语言”。
从宋元时期的“涨海声中万国商”,到新时代的“一带一路”倡议,海洋文化所蕴含的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精神,依然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德化陶瓷借势“一带一路”,抢抓RCEP发展机遇,实施国际化战略,组织“中国白·丝路行”活动,与沿线国家和地区搭建贸易平台,探索建立“陶瓷之都国际联盟”。同时,积极推进检验检测国际互认,提升省陶检中心能力建设,为德化瓷出口筑牢质量根基。
当太平宫龙窑的匣钵残片仍在诉说往事,我们更应读懂其超越陶瓷本体的文化讯号——它既是陆地文明伸向海洋的触角,也是全球化萌芽期的微观样本。重识这段“窑火照海”的历史,实为探寻文明互鉴的原始代码。德化陶瓷的发展证明,唯有扎根传统、拥抱世界,以海洋文化的开阔视野与博大胸怀,积极参与全球文化交流与合作,才能让古老文明在时代浪潮中持续焕发生机,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智慧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