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湖州日报
朱炜
“莫干源发下长滩,筑埭当冲石密攒。郎似埭溪趋出口,妾如埭石障狂澜。”(清胡耕情作《竹枝词》)
莫干山水系由余英溪、阜溪、埭溪等干流组成,阜溪源起山巅,余英溪、埭溪围绕其左右。埭溪,古名下沈港、施渚,别名小溪,发源于莫干山北麓,纳碧坞、福水、横岭、对将坞以及石山村5条流水,终汇集于胡家埭(今莫干山四合村湖家埭)。明万历年间,湖州知府陈幼学《重建归安广福塘记》略云:“埭溪水源南出武康之莫干山西北,飞泉喷瀑七十余道,流至上强,始汇为埭溪。”晚清词学大家朱彊村撰《施渚书院碑记》:“或以莫干山之水,奔射挒激,建石菑阏之,故亦曰埭溪。”因莫干山地区多山,每遇汛期,山水直泻溪滩,民筑石埭遏其冲,故名埭溪,俗名埭头,为湖杭道上之要镇。风景优美,青山绿水,竹溪茅舍,不亚桃源,人口有数千,出产富饶,土壤肥沃,每年即以竹茶产额而论,抗战前曾达五六十万元之谱。
百年前,埭溪不乏发大水的记录。1922年8月31日,山洪暴发,风声水声隆然而来,势如怒马,以年久失修之低薄圩岸,何能资以屏障?埭溪一带村舍田庐变为泽国,埭中房基,最高如横街、直街,犹有尺半之水,成为海市。且埭溪居群山之中,水势奔泻尤烈,故为害较他处可惨也。幸喜当水势正猛之时,绅士即催船往各乡庄拯救,因此被溺死者甚少。受惠于莫干山公路交通的发达,埭溪镇获得了又一次拓展的机会。1931年7月,山洪导致杭长路埭溪段受损,经水利局勘定上下埠(今上沃埠)至观石村(今官泽村)河道加阔改深,在拆除斜江桥时,有工人在桥下得一宝剑,剑壳已坏,剑上刻着“大宋杨忠宝”字样。观石村村民都姓杨,并有杨家将庙,此古剑增加了莫干铸剑故事的可信度。老虎潭水库建成蓄水后,乃解除埭溪洪水之患,带来灌溉之利,为湖州城乡提供了优质的生活用水。
市镇,由较大的集镇发展而来,商业活动较为发达,对区域经济的形成具有关键的作用,区别于城镇,特别是县城。埭溪镇,之所以成为湖州最古老的市镇(埭溪、梅溪、泗安、新市、和平)之一,历来是浙北水乡山区货物主要集散地,就在于它拥有莫干山一带广阔的山村腹地,素有“南北中三路,七十二村坊,山货贸易云集”之称。埭溪镇南乔盘山麓的关帝庙前立有一通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的永禁石碑。碑文是原归安县的一道公文,记载了清道光年间埭溪山民与山货商人的一场官司,肇启于埭溪四乡山民控告杨墩村水放山货行在交易中有三种不法行为剥削山民,最后山民的控告得到胜诉,县府下文,立碑示禁。晚清著名洋务派官员、学者傅云龙日记中记录有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回老家德清县钟管镇尚博村时,同姓傅士荣由埭溪来访,送笋一包。据言其家在埭溪西廿里之石郎,有山地百亩,出竹,其笋有大小年之分。所谓大年者,出笋年份也。其山地每亩值洋三元,柴七百斤值洋一元,木器木桌洋一元一件。如寄信可由埭溪四美山货行转交。这些事例都从侧面说明埭溪山货贸易的兴盛。
埭溪镇山货贸易骈集,茶、笋时尤盛。“笋脯初成寄一奁,红头绿尾味余甜。绣鞋底自郎看惯,乡味尤珍尖上尖。”“春分节届笋开园,楼外锣声阵阵喧。笋档船行闻最快,可能捎信到都门。”(《埭溪竹枝词》)埭溪除了出鲜笋、笋干,还出酸齑笋。“采茶溪女趁晴天,雀舌初舒谷雨前。万物从来皆爱嫩,粗枝大叶不多钱。”(《埭溪竹枝词》)《申报》介绍浙江出产之名茶,就有吴兴埭溪芽茶。埭溪与莫干山横岭交界之西吴顶(今名西湖顶),为湖州南部最高处,山巅辟有茶园,所产雨前茶最佳。另埭溪苎麻,亦一大物产,为山袜制作不可或缺的材料。
著名文字语言学家周有光的父亲周葆贻是驻埭溪的最后一任巡检司,曾于旱季撰文祈雨,又擒拿并感化当地盗首,因此颇有官声。据周有光口述:“我后来听说一个故事,父亲在埭溪做芝麻绿豆官时跟老百姓的关系很好,被认为是一个好官。那个地方在当时强盗很多,大概这个地方是个多山的区域。父亲在任上的时候,我去过,可是因为太小,不记得了。父亲抓到了一个强盗头子,强盗头子磕头,请大老爷饶命,如果饶命他就保这个地方的治安。我父亲跟他说,假如你立誓改邪归正,我就放掉你。他果然立誓决不再做坏事情。我父亲就放了他。放了他以后,三年当中,没有出强盗案子……”
地方公共公益事业,也随之茶笋业兴起。清光绪元年(1875),里人姚相臣等在埭溪镇募捐创设惟善堂,专办育婴、助殓等善举。清光绪三十年(1904),里人蔡振绅在埭溪镇开办发蒙学堂,不久成立普渡书社,专购白话报及说部各书,各地志士或窘于经济,或苦于境地不便者,可函寄暂借。莫干山383号业主、莫干山避暑会副会长衡特立,曾居埭溪横街,并由三桥埠陈凤笙协助在埭溪镇筹设监理会分会。据老人云,衡特立为人甚谦和节俭,但每上莫干山从不坐轿,1934年,衡公去世,当地将一座公共建筑改名为思衡堂。1936年,莫干山顾保璋在埭溪镇创办福镇学校,簰头费峻甫次女费文元曾任妇女班教师。而顾保璋之子顾蓝田,曾就读于莫干小学。埭溪镇人颇重视教育,闻莫干小学优于同类学校,埭溪大有布店盛家便把盛礼清、盛礼法、盛礼泽、盛礼潮等四个孩子送去莫干山麓读书。
埭溪与莫干山,恰如血脉相连的山水共同体,在历史长卷中交织出自然与人文的共生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