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几天,不时有货郎在庄门口叫卖着:“卖绒线啦,卖雄黄了。”喊着喊着,便唱起顺口溜的端午歌:“五月端,扣绒忙,家家儿童百岁长,雄黄酒,抹肚脐,降妖除魔真避邪……”
我们家乡端午节又叫娃娃节、五月端,儿童有扣绒线的传统。绒线毛茸茸、软绵绵的,是由棉纱印染的五彩细线。母亲听到货郎的吆喝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摸摸口袋没有钱,就找一些破鞋底、塑料纸和货郎换绒线。货郎拽着六角形线架转动着,扯出猩红、嫩黄、翠绿、深蓝、葡萄紫的五彩绒线,一圈一圈绕在芦柴棒或空火柴盒上,再拿一小包雄黄递给母亲。
为了让我们在端午节扣上色彩斑斓的绒线,母亲在货郎到庄上卖绒线时或上街时都要多买一些,留着下一年端午节用。一次由于连日阴雨天,土路滑,货郎没有来,也没法上街。端午节到了,家里没有绒线,母亲踩着泥水,打着伞,到邻居家去借。一阵旋风刮走了手中的雨伞,母亲跟在雨伞后面追,脚底一滑,摔得仰面朝天,腰疼了好长时间。就这样她还跑了大半个庄子,才在有小孩子的人家借到了绒线。到家给我们扣上绒线,好像就能长命百岁似的,她的心里才踏实。
从此,端午节快到时,母亲就早早地买回绒线。另外还会多买一些蚕丝做成的五彩丝线,用纸包起来放在箱子里。端午节如果买不到绒线,就用滑溜溜的丝线代替。万一家里也断了丝线,实在没办法了,就用红棉线或者红毛线、绿毛线,也要给我们当绒线扣出端午节的味道。
端午节午饭后,母亲放开闪着金黄、透着明亮的五彩绒线。她张开双臂,将线头捏在手里,拉直、并成双股,在我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围成一个圆,拃一拃,剪成一段一段。往我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扣时,提起打结的线头,伸进小手指,在“线圈”里试一试,紧了怕勒疼我,松了怕我跑了似的,要不紧不松地把我扣在她的身边。然后用小酒杯倒上雄黄粉和酒,搅拌搅拌,用手指蘸上酒,在我肚脐眼四周涂一遍。告诉我:“不能沾水,绒会掉色。”我答应着母亲的话,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小伙伴们玩耍。
此时,庄上的小伙伴们已聚在我家门前的大槐树下,我跑过去,看他们的绒线有的扣一只手腕,有的扣两只手腕,扬扬得意地看自己扣的绒线多,就和他们比谁的绒线颜色更好看,谁扣得多。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欢乐的气氛,我们像一群快活的小鸟,跑向芦苇沟边,跑着跑着,我就把母亲的叮嘱忘记了。
和小伙们擗下几片芦叶,坐在青石板搭成的小桥上,嫩藕般的小腿伸进水里,打着水花。叠着芦苇叶小船,裹着芦笛,吹响端午的快乐。凉凉的水意让我们欲罢不能,脱鞋下水,躬腰低头,双手抓住小蝌蚪,放在小船上漂,蝌蚪尾巴一甩又翻进了水里。快活的时间跑得很快,望望天空,夕阳像巨大的火球迅速坠向西山,才想起回家,再看身上汗与水已浸湿了绒线,染得脖子上像套着彩虹的项圈,手腕如戴着五彩的玉镯,脚踝似系着一条花鞋带。
绒线悠悠,如今,我已是一个老顽童,看着孙辈们扣着端午的笑脸,心中就会想起当年货郎出售绒线的叫卖声,声声回荡在五彩绒线的幸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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