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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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5月28日，美国国际贸易法院裁定特朗普政府依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IEEPA）实施的包括“对等关税”在内的多项关税措施，均属越权行为，并下令终止 。

尽管联邦巡回上诉法院于29日发布“行政暂缓令”，暂时中止了该裁决的执行，但综合多位美国学者观点来看，此案更大的意义或在于激起了美国国内关于总统权力边界问题的重要讨论。

除此之外，美国政府关税政策不确定性进一步增加，与各国贸易谈判要价的有力工具受到削弱，但这可能难以对美国与主要贸易伙伴之间的最终博弈结果产生根本性影响，全球贸易战远未结束。

* 本文观点仅供了解海外研究动态，不代表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和中国金融四十人研究院意见和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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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5月28日，美国国际贸易法院就总统特朗普实施的多项关税政策作出裁决，认定其在对所有进口商品加征关税时已超越总统权限。相关关税措施包括特朗普政府今年早些时候以遏制芬太尼流入、打击非法移民为由，对来自加拿大、中国和墨西哥的进口商品加征的关税，以及在4月2日宣布实施的所谓“对等关税”政策。

法院裁定，白宫必须在十日内完成关税终止的相关行政程序。在特朗普政府上诉后，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于5月29日发布“行政暂缓令”，暂时中止了上述裁决，同时命令双方就阻止征收关税问题提交书面辩论，相关文件须于下月初提交。之后法院将决定下一步措施。

本文将结合国际专家评论对以下三点展开分析：特朗普关税政策为什么被认定非法？围绕关税政策合法性的司法辩论后续将如何展开？本次裁决给关税政策带来了哪些影响？

特朗普关税政策被判“非法”

自2025年初再次就任以来，特朗普援引《1977年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IEEPA）实施了一系列关税措施，包括以贸易逆差为由对全球大多数国家加征的“对等关税”，以应对非法移民与毒品走私为由对加拿大和墨西哥实施的关税措施，以及针对中国以遏制芬太尼流入为由的专项关税。

目前为止，这些关税措施已在美国国际贸易法院及全国多地的联邦法院引发多起法律诉讼，而本次美国国际贸易法院的裁定被认为是对美国本届政府关税政策的首次重大法律挑战。法院裁定，美国政府依据IEEPA发布对多国加征关税的行政令属越权行为，是非法的，相关关税行政令将被解除，这些行政令的执行将被永久禁止。

美国国际贸易法院对关税与贸易争端案件具有全国性专属管辖权。根据判决意见书，案件的核心争议在于IEEPA是否授权总统以“国家紧急状态”为由对全球几乎所有国家的商品征收无限制关税。法院认为：

第一，IEEPA并未“赋予总统无限制的关税权限”。法院认定，特朗普所征收的关税“缺乏任何可明确界定的限制”。IEEPA的条款对其所授予的任何此类权力都设置了明确的法律边界，[1]“任何将IEEPA解释为授权总统无限制征收关税的做法，都是违宪的。”法院强调，关税设定权由美国宪法明确赋予国会。尽管国会在一定范围内将部分贸易权力授予总统，但始终设有明确边界，以确保立法机关对关税政策保有最终决策权。[2]

第二，毒品贩运和非法移民问题并未达到IEEPA所规定的“国家紧急状态”标准。法院指出，根据IEEPA的规定，构成紧急状态的情形必须在很大程度上源自美国境外，并对国家安全、外交政策或经济构成具体威胁，同时必须具备“异常且极端”（unusual and extraordinary）的特征。此外，美国总统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必须与具体威胁直接相关。

然而，政府在本案中所加征的关税并未直接针对毒品贩运或非法移民问题。尽管这些关税可能在国际谈判中为美方提供施压手段，但此类间接策略并不能等同于对紧急状态的直接应对，亦无法满足法律对动用紧急经济权力的实质性要求。[3]

特朗普政府的辩护与后续法律程序

外界认为特朗普关税难以被司法推翻的理由之一，是在美国以“判例法”为基础的普通法体系（common law system）下，存在着1971年，尼克松政府援引《1917年敌对贸易法》（TWEA），在未经过国会批准的情况下单方面加征10%的全面关税，以应对经济危机，但最终被判合法的先例。本次判决中，法院明确给出了特朗普关税不适用该判例的理由。

法院强调，尼克松关税得到法院支持的理由是它们是有限度的，这与征收其认为合适的任意水平关税税率截然不同。并且，在上述判决后不久，美国国会就采取行动，通过改革对总统权力做出了进一步限定，IEEPA正是由此而生。

判决公布后，特朗普政府在数分钟内迅速提交上诉通知，将案件递交至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白宫发言人库什·德赛（Kush Desai）对外表示：“如何妥善应对国家紧急状态，不应由未经选举产生的法官来决定”，“政府致力于动用一切行政权力手段来应对这场危机”[4]。一系列举动体现出特朗普政府以行政权力抗衡司法的强势姿态。

鉴于本案所涉贸易政策的宪法意义与广泛影响，外界普遍预计，美国国际贸易法院的裁决最终可能被上诉至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由其作出最终裁决。

Cassidy Levy Kent 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詹姆斯·兰斯戴尔[5]（James Ransdell）指出，针对相关法律条款及总统类似行为的司法先例非常有限，因此美国最高法院有理由受理此案，以明确相关法律边界。

《华盛顿邮报》[6]分析，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及随后可能进入最高法院的审理结果，将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各级法院法官对行政权与国会权力边界的理解。自由派法官通常对国会授予行政部门的职权持相对克制的态度，倾向于尊重国会的授权决定。

保守派法官的态度则存在不确定性。近年来，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多数在多个关键案件中持续扩大总统权力，包括近日一项裁决确认美国总统几乎拥有解雇任何行政官员的广泛权力。不过，部分保守派大法官可能会在判断中区分不同类型的关税措施，认为特朗普施加的全球性“对等关税”与以打击毒品走私为由针对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国征收的定向关税，在法律依据和紧急状态标准方面存在本质差异，从而做出更为细化的司法回应。

裁决影响及相关评价

在外界看来，本次裁决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重新激发了美国国内关于总统权力边界问题的重视，为美国关税政策回归到制度性约束的轨道带来希望。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非常驻高级研究员加里·克莱德·赫夫鲍尔[7]（Gary Clyde Hufbauer）表示，此次裁决既出人意料，又具有深远意义。“令人意外之处在于，纵观过往案例，原告在挑战总统依据各类法律动用非常规权力时，几乎从未取得胜诉。只要总统宣称涉及‘国家安全’或‘国家紧急状态’，这些词语往往就具备了某种魔法般的效力。”他说。

SPI资产管理公司分析师斯蒂芬·英尼斯[8]（Stephen Innes）指出，美国司法机构已向市场发出了明确信号：“白宫不是交易所，总统的权力也并非一张空头支票。”此次裁决标志着“叙事逻辑的结构性转变——从强人主导的关税政策，回归到制度性约束的轨道。”

RSM US首席经济学家乔·布鲁苏埃拉斯（Joe Brusuelas）表示，如果最终裁决得以维持，不仅将在宏观经济层面产生深远影响，也将为美国国会中那些长期对现行贸易政策持保留态度、但尚未发声的议员群体提供发力契机。

短期内，美国与其他国家贸易谈判的关税筹码已经明显削弱。据《纽约时报》[9]报道，目前，特朗普政府正在与约18个国家开展贸易谈判，关税被视为关键施压筹码。特朗普政府的多位高级官员近日向法院表示，若裁决结果不利，可能对相关谈判进程造成重大干扰。

但从中期来看，特朗普政府以关税为核心政策工具重塑贸易规则的行动模式难以动摇，美国与主要贸易伙伴之间的最终博弈结果也难以就此受到根本性影响。

有贸易专家指出[10]，此次关税裁决最重要的含义在于，全球贸易战远未结束。尽管这一裁决对特朗普政府构成一定挫败，但它不太可能阻止其继续推动重塑全球贸易规则的行动，也不太可能使其放弃关税这一核心政策工具。

高盛的经济学家预计[11]，即使美国政府最终不能再依据IEEPA条款下加征关税，其仍可寻求其他合法手段来推行关税计划，包括《1974年贸易法》第122条、第301条，《1962年贸易扩展法》第232条以及《1930年关税法》第338条。

第122条 赋予美国总统在“国际收支危机”或“严重贸易失衡”情况下征收最高15%关税的权力，且无需经过正式调查程序，因此可能成为特朗普政府在短期内迅速替代被裁定无效的10%关税的快捷方式。不过，该条款的适用期限为150天，期满后如需延长必须获得国会批准。

第301条 允许美国贸易代表针对被认定为“不公平贸易行为”的国家采取报复措施。特朗普政府可迅速启动针对主要贸易伙伴的301调查，为新一轮关税提供程序依据。不过，该程序通常至少需要数周时间完成。

第232条 已被用于钢铁、铝和汽车产品的进口限制措施，亦可考虑扩大适用范围至其他商品类别。

第338条

 授权总统对采取歧视性贸易措施的国家征收最高50%的关税。该条款迄今尚未被实际启用，但其存在为白宫提供了额外的政策选项。

“法院的裁决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上告诉我们可以这么做”，白宫贸易与制造业高级顾问彼得·纳瓦罗29日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表示，判决书提到政府仍可通过其他手段实施关税，并明确点名了第122条。纳瓦罗认为，政府可以先利用第122条作为“过渡工具”，为准备根据《301条款》实施新的关税争取时间。

参考来源（向上滑动阅览）

[1]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politics-news/court-international-trade-rules-against-trump-tariffs-rcna209627

[2]https://www.icis.com/explore/resources/news/2025/05/29/11105794/update-us-trade-court-rules-against-trump-s-emergency-tariffs-on-global-goods/

[3]https://www.icis.com/explore/resources/news/2025/05/29/11105794/update-us-trade-court-rules-against-trump-s-emergency-tariffs-on-global-goods/

[4]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business/2025/05/28/trump-tariffs-trade-court-ruling/

[5]https://www.cnbc.com/2025/05/29/trump-expected-to-find-a-workaround-after-trade-court-blocks-tariffs.html

[6]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5/05/29/tariff-court-ruling-trump-setback/

[7]https://edition.cnn.com/2025/05/28/business/us-court-blocks-trumps-tariffs

[8]https://www.businesstimes.com.sg/companies-markets/capital-markets-currencies/asia-equities-boosted-us-courts-tariff-ruling-nvidia-results

[11]https://www.cnbc.com/2025/05/29/trump-expected-to-find-a-workaround-after-trade-court-blocks-tariff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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