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匆匆扒拉一口午饭后,朱立满跳上一辆大型播种机,轻车熟路,突突突地朝村东南一块沙土地驶去。这块一亩半的地,土质松软而肥沃,是朱立满刚刚花1035元,从其他村民手里承包过来的。朱立满打算在这块地上种花生。
5月12日午后1时20分,湛蓝的天空上,扯着几缕白云,阳光下点点杨花闪着银色的光芒,轻盈地飞舞在广袤的田野上。朱立满先是往播种机的排种箱里倒花生种,又扛起肥料袋,把花花绿绿颗粒状的无机肥注入施肥箱中。白亮的大太阳释放着汹涌的热量,很快,汗水便在朱立满黧黑色的脸颊上流成了小溪,汗珠啪嗒啪嗒地落到黄土地上。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着对记者说:“我这可都是最贵、最好、最环保的进口肥料,这些年我体会,要用就用最好的,千万别贪便宜,一分钱一分货。”
朱立满还告诉记者,种子也是从日本进口的最新款,虽说贵,但产量高,花生的品质也好。记者仔细观察排种箱里的花生种,发现它们一粒粒都穿绯红色条纹睡衣,煞是诱人,于是拿起一粒,想品尝一下。朱立满吓了一跳,急忙制止:“这可不能吃,种子都包了衣,有微毒!”经朱立满解释,记者才了解到,原来花生种用药浸泡叫作包衣,作用是防治病虫害,促进花生生长与增产,并减少大田农药使用量,降低环境污染。
装好种子和肥料后,一位女工蹲在播种机后面的排种器和施肥箱之间,负责检查种子和肥料的排放情况,朱立满则跨上高大的驾驶室,坐稳后,目光坚毅地挂挡,踩动油门。播种机边引吭高歌,边匀速向前行驶,它后面,隆起三条笔直的田垄,花生种和肥料均匀地播撒到垄里,白色的地膜也紧跟着覆盖完毕。
只用了约15分钟,这块地就种完了。播种机驶出地块后,两只喜鹊逡巡着飞到田垄上,似乎在啄食花生种。朱立满笑着告诉记者:“它们可不傻,包了衣的花生种它们一粒也不吃,它们只吃没包衣的。”说罢,他驾驶着播种机,驶向下一块承包地。
朱立满是滦州油榨镇迷谷村人,39岁,十几年前他就购买了播种机、收割机等大型机器,在农忙时节为别人作业,挣取工钱。八年前,他开始承包土地,尝试集约经营。第一年,他只包了二十多亩地,尝到甜头后,他承包的土地逐年增多,到今年,他包的地达到了400余亩!每亩承包费平均700元,光是地租,他今年就支出了30余万元。虽然收入相当可观,但他头脑极为冷静:“也不能贪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吧。”
在他的带动下,村民张凤良、张凤立和张小雷等人也开始购进机器,大面积承包本村和周边村庄的土地,走上了规模经营的现代化农业生产道路。那些把零散土地承包出去的农户,则专心外出打工,既拿了地租,又挣了工钱,可谓皆大欢喜。
二
迷谷村的朱立满,摸索出一条承包土地的致富之路,而且坚持用最好的种子和肥料,思路极为清晰,一点也没有迷失方向;就连迷谷村的喜鹊,都知道包了衣的花生种不能吃。朱立满,还有喜鹊的清醒与从容,恰与“迷谷”这个村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迷谷村位于滦州和迁安交界处,西依龙山,东邻滦河。
相传,迷谷村的得名,源于一则广为人知的历史典故,即“老马识途”的故事。《韩非子·说林上》中记载,“管仲、隰朋从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
故事发生在春秋时期,公元前663年春,齐桓公应燕国请求,出兵远征,讨伐孤竹国(即今天卢龙、迁安、滦州、昌黎等一带);当年冬天,大军在返回途中,于龙山一带迷了路,齐桓公一时茫然无措。还是管仲足智多谋,他利用军中老马引路,大军尾随其后,最终走出迷谷,找到了正确的道路,顺利回到齐国。齐桓公大军迷路的地方,就是今天的迷谷村附近。“老马识途”的典故,已经入选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有一种说法是,2600多年前,迷谷村周围数十里沟壑纵横,飞沙走石,草木不生,这才导致齐桓公的军队迷了路。
但记者采访迷谷村82岁的村民张印福时,他却给出了另一种说法:据老辈人讲,此处东距滦河仅几百米,水源充足,气候湿润,西面紧依龙山,从前植被非常茂盛,长着大片的树林。齐桓公的军队返回时正是冬季,大雪茫茫,天昏地暗,满眼都是树木,又有龙山相阻,这才迷失了道路。
不管哪种说法更为可靠,齐桓公大军在迷谷村附近迷过路是可以确定的,后来大军靠着老马找到了返回齐国的路也是事实。总之,迷谷村,是一个有着丰厚文化底蕴、令人浮想联翩的村庄。
三
如今的迷谷村,在乡村经济振兴的道路上,正逐步走出迷谷。前文中描写的土地承包大户朱立满,就是走出“迷谷”的致富能手之一。
朱立满的叔伯侄子朱建飞今年37岁,他选择了一条养殖致富的道路。朱建飞初中毕业后,去烹饪技校学习厨艺,之后去天津一家机关食堂当厨师。2019年,他辞掉工作,决定回村自主创业,选定的项目是养鹌鹑。
当年春天,朱建飞在村南一块非耕用地上建起厂房,买了少量二手饲养笼,谨慎地购进3000只鹌鹑雏鸟,以作实验的心态进行试养。为了把第一批鹌鹑养好,他在厂房旁建了一小间钢结构宿舍,搬到宿舍来住,日夜观察记录鹌鹑的生长与生蛋情况。试养的结果令他倍觉惊喜:那些小鹌鹑,喂养33天后,就开始下蛋,而且一天下一个蛋,一天就能捡3000个蛋!七八十个鹌鹑蛋约一公斤,3000个蛋就约40公斤,批发价约10元一公斤,一天就能买400元,除去饲料的成本,一个月的纯收入远高于在食堂当厨师的工资。
当年初秋,朱建飞就迈大了步子,果断添置了四台大功率排风扇和大批饲养笼,引进了自动化喂养机械,一次就新购入两万只小鹌鹑。
朱建飞告诉记者,养鹌鹑比养鸡的风险要小很多。养鸡的话,一出现瘟疫往往难以控制,会导致鸡大量死亡;但养鹌鹑基本没有这种风险,如果发现有鹌鹑打蔫,一般用些药物就能治好,最多损失几只十几只,六年来从未出现过鹌鹑因病大量死亡的现象。
不过,养鹌鹑的过程中,也曾经因为处置不当而招来较大的损失。2023年盛夏的一天中午,突然停了电,排风扇无法通风,厂房里温度骤升,顶部更是达到了四十一二度。朱建飞紧急动用早就预备好的发电机发电,可是偏偏发电机出现了故障,建飞急得大汗淋漓。半个小时后发电机才正常发电,可是,大错已经铸成。每组鹌鹑笼共有六层,就因为半个小时没能及时散热通风,上两层的鹌鹑,约有8000只,全部因酷热而死。看着满笼鹌鹑的尸体,朱建飞真的是欲哭无泪。
事后,朱建飞及时买了新发电机,对鹌鹑的照料也更加精心。他告诉记者,鹌鹑产蛋旺盛期约有十个月,几乎每只每天都产一枚蛋,如果某只这一天没产蛋,那么第二天肯定会生两枚蛋。一年之后,鹌鹑的产蛋量就会逐渐减少,这时,这一批鹌鹑就可以淘汰了。淘汰的鹌鹑每只也能卖两三块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今年春天,朱建飞一次性淘汰了25000只鹌鹑,在老厂房的东侧兴建第二个面积更大的饲养棚。老厂房的面积是240平方米,一茬可养25000只鹌鹑;新厂房则是450平方米,能同时养6万只鹌鹑。这样,两间厂房加起来,能同时饲养85000只鹌鹑!
在新厂房建设现场,记者看到几位建筑工人正推着打磨机,一丝不苟地打磨水泥地面。朱建飞告诉记者,在他的带动下,好几户村民已经开始试养鹌鹑;如果能形成规模较大的产业园区,那就更能在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具有更强的竞争和抵御风险能力。
四
齐桓公靠老马走出迷谷,朱立满等人靠播种机走出迷谷,朱建飞等人靠鹌鹑走出迷谷,那么,其他村民们,靠什么走出迷谷呢?
村支书张小茹告诉记者,迷谷村共有土地约2500亩。从前村民主要靠经营自家土地生存,一般种玉米、小麦、花生、白薯等粮食和经济作物,自给自足,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近年随着土地流转运作方式的成熟,不少村民选择把自家零散的土地承包出去,然后去远近的厂矿打工,收入明显增加。现在,村里去迁安几个钢铁厂上班的人就达百余人,另有几十人在附近一家牛奶加工厂上班,妇女除了给种植大户打工,去镇里的服装加工厂工作,还有不少去外地打工……“我们迷谷村,正大踏步走在乡村经济振兴的大道上,我坚信我们村会越来越好!”45岁的张小茹质朴的目光中透着自信,语气坚定地说。
没错,迷谷村的村民,正意气风发地走在致富的康庄大道上。5月12日午后2时,村妇张连弟手执长鞭,在空中轻轻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后,100余只绵羊,不疾不徐地沿着村东的林荫小路,边啃着路边的青草,边迤逦朝一公里外的滦河畔走去。张连弟走在羊群前面,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影片《少林寺》的插曲《牧羊曲》:“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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