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

我的电脑桌放在南窗下，窗外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一小片树林。原先倒是很开阔的，只是眼见得起高楼，眼见得被蚕食，如今能够留有一隅，也算是幸运的了。窗外有个镂空的黑色大铁筐，是放空调外机的，设计得还挺美观，经常有鸟儿停在上面。

那些鸟儿一会儿看着远处，一会儿看向我，它们并不聒噪，鸣叫声很轻，然后就扑棱棱地飞走，过些时日再来造访。要是碰到下雨天，它们待的时间会长一点。来过的有麻雀，有鸽子，还有乌鸫，它们的个子和体形各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都披一身灰黑色的羽衣。有时，我会想，为什么就没有色彩艳丽的鸟类光顾呢？

这些天，春光明媚，整个天空都像被提亮了，云朵白得更白，树木绿得更绿。那天午后，我偶一抬头，蓦然发现空中掠过一只飞鸟，而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黑色大铁筐的顶上，当它迅速地划出一条弧线时，我惊喜不已——那是一只彩色鸟。这只鸟真是漂亮极了，头顶到眼下及枕部虽说也是黑色，但却有着蓝色金属的光泽，看上去犹如戴了一个时尚的头盔，下方的浅灰色羽毛围合成白色领环，肩、背、腰和尾上覆羽皆是耀眼的金红色，中央尾羽端部的白色斑点在飞翔时格外好看。彩色的小鸟很安静，东张西望，通体都染上了明亮的阳光。我兴高采烈地打量着它，忽然想起应该拍张照片，可正当我拿起手机时，它却倏地飞走了。

我好想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鸟，于是，我询问了上海市林业总站副站长、野生动物保护专家李梓榕，她说没有图片很难推断。我执拗地在网上寻找，终于再次看到了它的模样，原来这是一只灰喜鹊。可我有点纳闷，那么色彩斑斓怎么叫灰喜鹊呢，而一身黑白的喜鹊才该叫这名字，这不是仗着自己粗壮一点就行霸凌之事吗？后来，李梓榕发来了科普资料，我才发现，由于我们对鸟类认知甚少，因而产生了许多误解。比如，平日我们在小区里看到的麻雀应该叫树麻雀，树麻雀是灰不溜秋的，但有一种主要生活在山地生境中的麻雀却是彩色鸟，名叫山麻雀，头顶部和背部的红棕色羽毛鲜艳亮丽。说回灰喜鹊，其实它整体呈灰白色，但它的羽毛容易映射周围的色彩，所以在灿烂的阳光里就显出金红色了。飞来一只彩色鸟是值得传扬的，我欣欣然地告诉了我的邻居。没几天，邻居找到我，一脸笑容，高高地举着手机对我说，他们家也飞来了一只彩色鸟，而且比灰喜鹊更加美丽。我看了照片，着实欢喜，那鸟尽管体形不大，但很是魁梧，头部褐色，嘴巴鲜黄，像是穿了一件宽松的镶拼色衣服，上半段为棕灰色，下半段则有蓝色、白色和绿色，真就是五彩缤纷，将春色衬托得更加盎然。我把照片转发给了李梓榕，她告诉我们说，这是黑尾蜡嘴雀，系雀形目燕雀科鸟类，在上海主要为留鸟，一年四季均能见到。

既是留鸟，终年生活在同一地区，不因季节变化而迁徙，那为什么我们之前就没见过呢？我想，大概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客观的，自然生态不够好，鸟儿当然就不会飞来；一个是主观的，我们常常目光混沌，看不到身边的风景，甚至对阳光的感受都变得迟钝而麻木，避晒避光。而灰喜鹊那灰色的羽毛，事实上是被阳光点亮成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