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金融翻译官巴图鲁

家族信托的基础是信托财产，没有确定的信托财产，当然无法实现信托目的。

《信托法》第七条明确规定：“设立信托，必须有确定的信托财产”.

《信托法》第十一条进一步强调：信托财产不能确定的，信托无效。

但《信托法》没有对什么是确定的信托财产作出明确规定。因此，信托财产是否具有确定性需要综合判断。

01

信托财产确定性的衡量标准

英美法系认为，信托财产的确定性包括：①信托财产应当从委托人的自有财产中隔离出来；②信托财产应当在数量或边界上确定。

大陆法系认为，因设立家族信托而进行财产转移时，须满足财产的范围和指向明确的要求，所以将信托财产满足财产转移的要件，作为衡量信托财产确定性的标准。

Penn-Dixie是钢铁公司，Thunderbird是运输公司，是州法许可的一级承运人。1980年4月7日，Penn-Dixie公司申请破产重组，Penn-Dixie曾雇佣Thunderbird作为承运人，向印第安纳州的Kokomo工厂运输原料，并将Kokomo工厂生产的成品钢材运输给第三方客户。Thunderbird诉至法院要求Penn-Dixie支付从1980年2月28日到4月3日的全部1000万美元运费。其中60%是Penn-Dixie作为发货人，利用Thunderbird作为承运人运输给第三方客户产生的运费。另外40%是Penn-Dixie作为收货人利用Thunderbird为自己运货产生的运费。对于60%的运费，由于是客户先支付给Penn-Dixie,再由Penn-Dixie支付给Thunderbird,所以Thunderbird认为在Penn-Dixie未将这笔运费交给自己之前，相当于是为自己的收入成立了信托，Penn-Dixie作为受托人具有妥善保管这运费的义务，这部分信托财产应当受到破产隔离的保护。

但法院认为，Penn-Dixie和Thunderbird之间的信托关系不成立，因为如果资金的接受者有权将资金用作自有资金，并将该项资金和自有资金混合在一起，实际上存在的是债务人和债权人关系，不是非信托关系。

Penn-Dixie对于把要支付给Thunderbird的运费，没有和自身账务分开管理，不存在可以确定的信托财产。此外，应当认定Penn-Dixie仅作为债务人存在。

当只承担支付一笔款项的个人义务时，就会产生债务，与信托完全不同，在信托中，受托人有责任用特定财产交易造福他人。

当债务或信托的法律关系不明确时，必须探求当事方的意图。如果没有形成语言或书面证据，就必须了解交易的情况。以上案件并没有设立信托“意图”的证据，原被告没有创建明确的信托。

由于Penn-Dixie对于要支付给Thunderbird的运费没有和自身账务分开管理，不存在能确定的信托财产，所以不能认定成立信托，只是一般意义的债权、债务关系。

在Sprange v.Barnard(1789)案中，妻子立下遗嘱，指示遗嘱执行人将300英镑留给丈夫个人使用，同时要求“他去世后，将300英镑的剩余部分在我的哥哥和姐妹之间平均分配”。

法院判决该遗嘱不构成信托，因为立遗嘱人的指示不构成以丈夫为受托人、以立遗嘱人的哥哥和姐妹为受益人的信托，而是对丈夫的赠与，因为丈夫可以动用妻子的全部300英镑遗产，去世时能给委托人的哥哥和姐妹留下多少财产完全无法确定。

置入家族信托的财产是否具有确定性，可以从三个角度判断：

①财产的存在是否确定：信托设立时，委托人用于设立家族信托的财产实际存在，尚不存在或已经不存在的财产不得作为信托财产；

②财产的范围是否确定：委托人设立家族信托的财产有明确范围，并与其他未设立家族信托的财产明确区分开；

③财产的权属是否确定：委托人设立家族信托的财产应当权属明确，确实属于委托人合法拥有的财产，存在争议、权属不清的财产不能设立家族信托。

02

“将来的权利”或“期待权”

多数财产在法律和实务上都比较容易加以确定，容易引起争议的是，能否以“将来的权利”或“期待权”作为信托财产。

①“将来的权利”：设立信托时还不存在，但在信托存续期间可以确定存在的权利。实际上是法律意义上的权利，只是在将来才能确定，比如附期限和附条件的权利。

附期限的权利是在约定的期限到来时，才能实现的权利，如养老保险合同受益人的权利，在合同约定的期限届满时，受益人才能领取养老金。

附条件的权利是在约定的条件达成后，才能实现的权利，比如寿险合同受益人的权利，发生保险事故后，受益人才能获得理赔款。

因此，“将来的权利”不是尚未存在的权利，权利本身现时是存在的，内容、范围、价值可确定，只是在将来才能实现。

因此，在美国的信托法中，“将来的权利”可以作为信托财产。《美国信托法第二次重述》第85条：

“一项或有权益(contingentInterests)如属可转让的，即可以设立信托”。我国《信托法》也没有加以禁止，依据信托法理，“将来的权利”如果属于可以转让的权利，应当可以作为信托财产设立信托。

保险金信托就是以未来的保险金请求权，作为信托财产而设立的信托。

②期待权：对未来取得财产权的希望或期待，内容、范围、价值都不确定；未来能否实现，取决于很多条件，也不能确定。

比如，继承权就是典型的“期待权”，虽然法律规定公民享有继承权，但继承权的价值不能确定，能否发生、什么时候发生也不确定。

因此，期待权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实际权利，只是取得权利的资格，不具有财产确定性的特点，不得设立信托。

《美国信托法第二次重述》第85条规定：“一项期待权(expectancy)或者未来获得财产的期望，不能设立信托”。

03

各类财产收益权的问题

在法律上容易引发争议的是，能否以特定财产的收益权作为信托财产设立信托。

2012年，某信托公司成立了“结构化股票收益权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以信托资金买入某上市公司的股票收益权，股票收益权范围包括：股权处置收益以及股票在约定期间，实际取得的股息和红利等孳息，对特定股票办理了质押登记，后因股价持续低于优先级保本价而被强制平仓。

作为次级信托单位实际投资人的某投资公司的1亿元投资化为乌有，所以向法院起诉要求确认信托无效，理由包括：股票收益权不具有确定性，不能作为信托财产。

最高院二审判决认为，信托财产的确定性要求信托财产，从委托人自有财产中隔离出来，并在数量和边界上应当明确，即信托财产应当具有明确性、特定性，以便受托人为实现信托目的进行管理、运用、处分。

结合股票收益权的数量、权利边界、质押登记、股票托管于指定席位、证券账户和存管账户变更限制等因素，法院认定涉案股票收益权具有确定性，因此认定信托有效。

这个认定结论是正确的，但结论正确的判决，不代表论证逻辑也正确。二审判决对信托设立行为和信托成立后的交易行为未作区分，论证逻辑模糊不清，容易让人得出“信托财产在信托计划设立、运行、清算分配等阶段，不论转变为任何财产形态，均应符合信托财产确定性原则”的结论，这个结论不仅错误，而且十分危险。

《信托法》明确规定：设立信托必须有确定的信托财产，信托财产确定性规则仅限适用于信托设立阶段，不适用于信托设立后的运行阶段。

以上案例，信托设立时的财产是资金，不存在确定性问题，因此不存在效力问题；股票收益权是信托设立后信托资金的投资对象，属于管理过程中的信托财产交易行为，无须进行确定性论证，因为确定性问题根本不会影响信托效力。

否则意味着信托法律关系，在存续过程中都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当下信托设立的法律行为，效力会受到几年后，另一个信托财产交易的法律行为的干扰，意味着每进行一次信托财产交易，都要进行信托有效性审查，不仅没有法律依据，现实中也无法实操。

实践中，以理财为目的的传统信托业务中，经常以信托资金受让股权收益权、应收账款收益权、特定资产收益权等各类收益权，但这些收益权都是在信托设立后，因为对信托资金的运用而发生的，信托设立时的财产仍是资金，所以不存在信托财产确定性的问题。

但能否直接以财产收益权作为初始信托财产设立信托，法律上是存疑的。虽然案例中最高院从信托资金交易的角度，确认了股票收益权具有确定性，但从信托设立的角度看，这个观点未必能成立。

因为这些收益权只是某种基础财产权的一项权能，而非这项基础财产权本身，以此设立信托，根本无法将其从委托人的基础财产权益隔离出来，一旦委托人的基础财产权被第三人执行，信托无法产生对抗效力。

家族信托是长期规划，如果设立时的信托财产不确定，会丧失整个信托架构的效力，即便司法实践对信托财产确定性引发的信托有效性问题，作出了解释，仍然不建议，以这些存在确定性争议的收益权，设立家族信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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