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黎黎
翻抽屉找充电线,倒扒拉出个旧手机。夏新牌的,绿屏翻盖,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倒叫人想起当年咬牙掏出近四个月工资把它捧回来时,那份肉疼里裹着的滚烫欢喜。那时候,铃声只能选机器自带的几首单调曲子,吱吱啦啦谈不上好听,可每次在办公室冷不丁响起来,心里头总要跟着一紧,像被谁轻轻撞了下。
后来手机换了几茬,最上心的是部能当MP3用的音乐手机,我为它跑遍中关村淘歌,最终挑了首舒缓的钢琴曲设成铃声,在格子间里响起时,总觉得能压下几分键盘的嘈杂。有人爱换铃声,每周都新鲜,我偏不,那旋律一响,心里就踏实,像听见相熟的老朋友打招呼。可惜挤公交时被偷走了,之后好几天,总觉得办公桌上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声响。
手机从绿屏到按键直板,再到如今的大屏智能机,铃声越发清亮,可那些该响的声音,倒像退潮似的,不知不觉从日子里隐没了。
如今的办公室静得能听见空调低鸣。一排排工位上,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或在兜里闷闷地振动,活像揣着群安静的信使。这为相互体谅而生的静谧,不知从何时起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七八年前可不是这样。李姐的手机一响,《茉莉花》调子悠悠飘出来,她总不急着接,手指在桌沿敲着拍子,嘴角噙着笑。老张那《男儿当自强》一炸响,桌上的水杯都跟着嗡嗡抖。小赵的《青花瓷》刚起头,几个年轻同事就挤眉弄眼跟着哼唱。
如今呢?上周张师傅正在给打印机换纸,兜里的手机突然唱起来,是他小孙子新录的“爷爷接电话”。不过两秒钟的工夫,他手忙脚乱按掉时,周围同事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向他行注目礼。张师傅红着脸摆手笑,那点局促,比报表算错了还让人不自在。
我们主动地按下了静音键。晨会前必摸出手机调至振动,怕惊扰了讨论的专注;午休时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不希望突兀的声响打断同事的小憩;连去茶水间接水都下意识捏捏口袋,确认铃声没有“冒头”。这几平方米的工作间,虽少了几分热闹,却透着彼此照顾的妥帖。这些年会议室的灯光亮了又暗,手机换了三四部,振动模式却成了不变的习惯。新手机的音质再好,也没调过一次铃声,兜里常年揣着蓝牙耳机,总怕哪声不合时宜的响动,扰了别人的思路。
这静默,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体贴,怕打断了旁人的专注。可那种曾为一段旋律雀跃、在工作间隙坦然接起电话的松弛,是不是也被悄悄关掉了?
抽屉里那台老旧的夏新机,早充不进电了。摩挲着冰凉的壳子,指尖仿佛还能触到当年它在办公桌上响起时,带来的那点微小悸动。那铃声连同被偷的音乐手机里的歌,都成了再难复现的、属于办公室旧时光的声音。它们曾那么理直气壮地响起,是格子间里烟火气的注脚。
如今,我们的办公桌上摆着更灵巧的智能机,周遭却越来越安静。消失的铃声里,消失的仅仅是声音吗?还是我们在彼此体谅里,不小心弄丢的那份职场里的自在与坦率?您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键还开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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