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张仲麟】

作为历史上第二位“二进宫”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搞个大新闻这件事上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当他发动所谓“禁毒战争”要对委内瑞拉开战时，美军军机与军舰纷纷往加勒比海海域营造开战氛围，而其中围绕美军击沉所谓“毒品走私船”一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可以说，特朗普第二任期主打一个整活执政：可以整烂活，但绝不能没有活。

而12月14日，作为美国新闻界扛把子的美联社又捅出一个新闻：美军在委内瑞拉周边活动的军机，与区域内的民航飞机险些相撞。

当地时间2025年12月12日黄昏，一架捷蓝航空1112次航班客机从加勒比海的库拉索岛起飞，前往纽约肯尼迪机场。飞机爬升至约34000英尺高空时，机组人员突然发现一架不明军机（加油机）正从前方高速掠过，同高度、相距仅约4-5公里。

捷蓝航空紧急停止爬升，让飞机处于更低的高度以避让并拉开间隔，惊魂未定的飞行员向库拉索空管汇报后，空管无奈表示这种情况近期经常发生，他们也指挥不动美军飞机，没辙。更别说这些美军飞机没开应答机，空管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架捷蓝航空的飞机平安抵达了目的地。而在美联社捅出这个新闻后，捷蓝航空承认确有此事，并表示机组已将该起事件上报给FAA等有关部门。但这种“告状”有没有用想必大家心中都清楚。事实是，美国军机不是第一次威胁到区域内民航机飞行了。

加勒比海上空的幽灵

我们先回顾一下这起事件。先明确一点：美军军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隐身”，而是没开应答机导致在二次雷达上没有显示。而正是没开应答机、且不受管制地在民航空域内飞行，才造成了如此严重的航空安全风险。

现代民航依赖雷达监视和机载防撞系统（TCAS）来进行空中管制并确保安全距离，避免相撞。然而这些系统的运作有个重要前提：飞机必须开启应答机广播状态。应答机相当于飞机的电子身份证，会主动发送识别码和高度等信息供二次雷达接收显示，并协助TCAS探测计算碰撞风险。一旦应答机关闭，飞机对民航二次雷达和TCAS而言就变成了消失的幽灵。捷蓝1112航班遇到的美军加油机正是关掉了应答机，导致其没有在空管雷达屏幕上出现。

直到双方距离迫近到几公里内，捷蓝航空的机组才目视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不得不紧急避让。由于对方未广播任何电子信号，捷蓝客机的TCAS系统完全“看不见”对方，自然也无法发出任何机载警告。

空管雷达虽装有初级雷达可以探测未开应答机的目标，但一般分辨率有限且主要用于近场监视，对于上百公里外的飞机是不具备发现能力的。因此当军机以无应答信号的状态高速闯入民航航路时，民航管制和机载防撞系统实际上无法及时发现。若非飞行员目视发现并进行避让，就只能祈祷加油机上的“军爷”惜命，自己调整航线避免碰撞了。

实际上，捷蓝航空在库拉索以北与美军加油机意外遭遇的情况不是孤立的。就在同一天，也是从库拉索岛起飞飞往美国的一架猎鹰900公务机，也在这一片空域遇到了盘旋的美军加油机。

在公务机与塔台的通话中，公务机飞行员称看到了一台类似波音777或767的美军军机在飞行。而符合此类特征的飞机，在美空军序列中只有KC46，凑巧也是加油机。所以可以破案了，同一天公务机遇到的神秘美军加油机就是KC-46天马座加油机，是美军最新的加油机。

结合两架飞机的目击位置，该加油机距离委内瑞拉边境仅有270公里。而在委内瑞拉北部活动的美军加油机其目标很明确，对在此区域内开展空中行动的美军战机提供空中加油保障。因此美军加油机是长时间处于不打开应答机、又在民航繁忙空域内按航线进行徘徊飞行的状态。

民航机遭遇美军加油机的位置就在委内瑞拉北面海域

是谁在威胁航空安全？

而实际上美军对委内瑞拉军事威胁造成的民航威胁并不仅仅局限于此。近期发布的航行通告表明，自9月以来委内瑞拉所处的飞行情报区内，GPS信号干扰事件明显增多。多架民航机报告在经过该区域时遇到GPS信号丢失或异常，甚至在飞离该空域后导航系统仍持续受影响。在FAA的报告中称是“不法分子或军事单位使用GPS干扰器导致的干扰，范围可达250海里”，暗指干扰源自委内瑞拉军方。

但这能怪委内瑞拉么？在美军重兵压境，随时可能率先发动空袭的情况下，哪怕委内瑞拉军方真进行了GPS干扰，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防御手段。

GPS干扰可以干扰美军无人机的导航与卫星制导弹药的精度，但不可避免会对民用GPS造成干扰。更别说由于民用GPS终端抗干扰能力更弱，使得影响范围也更大，对往来飞机的导航产生干扰。在GPS不可靠的情况下，飞机得依赖惯性导航与无线电信标，精度下降的同时也让管制人员无法准确掌握空情，最终就导致空域内安全冗余下降。

虽说委内瑞拉周边的GPS干扰比起俄乌、中东地区那是小巫见大巫，但东欧、中东地区有着覆盖全面、数量可观的VOR/DME等无线电导航设施，其空域管制能力也有充足的高风险环境下运作经验与预案，足以弥补GPS失效所带来的安全降级风险。但委内瑞拉周边并没有如此雄厚的家底，而管制能力和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更是无法和东欧、中东相比，因此风险大幅上升。

FR24信息显示，加勒比海地区虽然GPS干扰区域不多，但全都集中在委内瑞拉周边

把GPS干扰简单归咎为“委内瑞拉干扰”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在倒果为因、刻意回避事物因果关系。如果不是特朗普总统威胁对委内瑞拉开展军事打击，如果不是美军部署到委内瑞拉周边并开始各种挑衅行为进行极限施压，委内瑞拉又何必采取这种会影响到区域航空安全的防御手段？

真正影响地区空域安全环境的，不是委内瑞拉的防御性干扰，而是威胁发动战争、制造地区紧张局势的一方。美国总统特朗普甚至公然宣称：“致所有航空公司、飞行员、毒贩和人口贩运者：请将委内瑞拉上空及其周边空域视为已完全关闭。”这番表态表面上是“安全提醒”，实质上却等同于美国总统在单方面宣告一个主权国家空域的“事实不可用”，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当美国一边通过总统言论、航行通告暗示“委内瑞拉空域不安全”，另一边却允许甚至纵容美军加油机、侦察机在该区域附近以关闭应答机、缺乏通报、不听从管制的方式在空域活动时，真正被置于险境的反而是无辜的民航航班。所谓“警告航空公司”，最终演变成了让民航替霸权主义行为买单。

在委内瑞拉周边发生的本质是一场美国最热衷的灰色空域游戏。从法律上讲，《芝加哥公约》等国际法规对军机在公海上空的飞行并无严格约束，各国军机只要不进入他国领土领空，理论上就有自由航行的权利。

然而这一权利被美军滥用成了恣意妄为的资本。美军飞机在非交战状态下利用国际航空规则的灰色地带，进行不披露身份、不配合管制的抵近侦查与威胁行动。这些军机不遵守国际航空规则，又混杂于繁忙的国际民航航线中间，以往来的民航机为掩护，让对手投鼠忌器。而这种行为必然会系统性的侵蚀国际民航秩序，打破长久以来的默契，最终的成本由全体买单。

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从2015年起，美军军机就一直在我国的南海、东海、渤海等方向进行试探和骚扰。到2020年后更是愈演愈烈，距离最近的时候离我国海岸线仅有50公里。这些进行灰色空域游戏的飞机，包括E8联合星、RC135情报收集机、P8A海神反潜机、韩国起飞的F35以及日本起飞的F22。而这些每天都来骚扰的飞机又往往飞行在民航机航线密集的空域，以及民航机常用的三万英尺高度。只不过由于人民空军具备完整的防空网络以及及时的空情保障，使得能时刻掌握这些美军军机的动向并由空管部门对附近民航机进行管制指挥进行规避，以降低风险。

在繁忙的台湾海峡民航航线上进行试探与侦查行动的美军E8联合星

加勒比海上空发生的危险接近并不是什么偶发的航空意外，而是美国长期沉迷于灰色空域游戏的必然结果。通过制造紧张局势、模糊规则边界，纵容军机以不受管制的方式活动，再将由此产生的风险转嫁给民航，这套做法并不新鲜。在加勒比海如此，在南海也是如此，在巴伦支海、黑海更是如此。这种利用民航机掩护来开展准军事行动以达成“投鼠忌器”效果的行为，已经成为过去几十年来美国的路径依赖。

但讽刺的是，就在美军军机在加勒比海关闭应答机、横穿民航航线时，年初美国首都华盛顿却发生了军机与民航机相撞的空难事故引发朝野震动——或许这就是玩火者必自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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