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光毅

渝中母城，自来便有上半城和下半城之分。

我理解的下半城，如果从解放后这个角度广义地说，当指从菜园坝沿长江而下到朝天门的地域。但从母城历史这个角度上说，应是指西起南纪门，东至望龙门或道门口这一带。在这个区域长大的崽儿，自称下半城的崽儿。

细想，下半城的崽儿这一说，应和历史上重庆建城有关。九开八闭十七门内的重庆城，从南纪门到望龙门，再到朝天门，都算城内区域。从南纪门往西走，现在的石板坡、燕喜洞和菜园坝一带，那时还在城门之外，城外长大的崽儿，虽也紧挨着城内的南纪门，但城门内外是有区别的，自然不能叫作城里的崽儿。

下半城的崽儿和上半城的崽儿，也是有区别的。

母城的上半城，主要是指以解放碑大什字金街为中心，从较场口到小什字，从临江门到新华路，这个区域内商业繁盛，是母城经济的核心地带。在这个区域里长大的崽儿，被称为上半城的崽儿。而与临江门紧挨着的七星岗，在这里长大的崽儿好像就不叫上半城的崽儿了，更不要说七星岗之外的观音岩和两路口，在这些地方长大的崽儿，都自称是七星岗的崽儿或是两路口的崽儿。

从南纪门到道门口，从地理架构上讲比较低矮，刚好比上半城矮了一篾片，所以高一篾片的地方就叫上半城，矮一篾片就只能叫作下半城了。

下半城的崽儿对此划分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在母城范围内，嘉陵江那边，也有对应上半城的区域。从朝天门到临江门，有两大人群聚居的地方，一是千厮门，二是临江门以下至嘉陵江边，同样对应着上半城，他们就没有下半城之说。

从临江门到千厮门，虽然也对应着上半城，但临崖多，坡陡狭窄，到了千厮门才地势缓缓铺开，虽有码头几个，但离城还是有距离的。

而南纪门到道门口，一条解放西路和解放东路横穿下半城，中兴路一路向上连起较场口连起新华路，再到小什字，从打铜街向下连接起解放东路，形成一个大回环。从南纪门到道门口，这一区域里人口众多，大街小巷纵横，商业网点密布，交通发达。西接菜园坝火车站，东连朝天门码头，是像模像样的城，只是因为地理位置比上半城矮了一篾片，商业规模没有上半城大，因而谦逊地自称为下半城。

下半城的崽儿对上半城的崽儿作揖说：“你们是上半城的，我们是下半城的，让着点哈。”而对下半城临江边一带的崽儿，又有点瞧不起的眼神，他们是河边的崽儿。

河边的崽儿似乎更狂野一些，虽然也有临江街巷和楼房，但更多的是棚户和穿斗房，生活条件更为艰苦。

下半城的崽儿比上半城的崽儿活得要野性一些，因为他们离长江边更近。一到夏天，下半城的崽儿扑鸭子似地扑进长江里，任浑黄的江水浸泡正在发育的体肤。呛水算什么？浪里来浪里去，谁没个三惊两险的？一条木船的船肚皮钻过，两条并排着的木船的船肚皮也钻过，三条并排着的木船钻得有人差点憋不过气来，但也挺过来了。放滩更是家常便饭，从菜园坝下水，过珊瑚坝，到南纪门收滩；从兜子背下水，过珊瑚坝，到储奇门收滩。

当然，打架斗狠，下半城的崽儿就要比上半城的崽儿狠一些。碰上将要发生的凶险事，听说对方是下半城的崽儿，多半会说：“算了算了，是下半城的崽儿，不要惹了，他们都是狠角儿。”

下半城的崽儿就是这样随性地生长着，成长着。尽管在上半城崽儿眼里，总有点看不起的意思，但下半城的崽儿里有人却成为了人中豪杰，有人成为了行业翘楚。我的同龄人中，国内乒坛精英成应华和娱乐圈的顶流人物孟非，都曾是下半城的崽儿。（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