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日报）

转自：沈阳日报

　　□王本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露过后，秋，实实在在地来了。

　　或许是因为出生在秋季，我对秋有着与生俱来的情缘。然而作为一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尽管我从三岁开始至正式入小学读书前，就已经在家长督促下，接受过四年多的启蒙教育，学习国学基础知识，背诵自《诗经》以来的许多精短古诗等等，但是对秋的认知还只是，天气凉了，树叶黄了，至多能联想到李商隐的诗句：“落时尤自舞，扫后更闻香。”记得五六岁时，我曾向母亲发问：“妈妈，秋天是从哪里来的呀？”正在做家务的母亲开始还以为我在与她说调皮话。看着我一脸的认真，一时语塞，片刻后才说：“你说从哪里来的？天气凉爽，自然就来了呗！”等于没有正面回答我。20世纪60年代的第一个初秋，我入初中学习。开学只一个月后，记得是中秋之前，学校组织我们到附近一个县的公社，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学农劳动。在几位老师带领下，同学们自带行李，先是乘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火车，接着又分乘几架马车走了近1个小时。因为是第一次坐马车，加上一路颠簸，我倚着一个同学的后背，一直昏昏入睡。到达目的地后，老师指挥着同学们相互搀扶着跳下马车。下车后我才定下神来，举目四望，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似乎自己一下子进入了童话世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农村。眼前，群山丛峙，连绵起伏。山上那浓密的树林，还有坡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即将成熟的庄稼，都是我过去只在电影里才看过的。阵阵清凉和煦的风吹过，送来浓郁的果香和米香。老师把同学们编成三五一组住在老乡的家里，此后的十几天，每天和当地农民一起参加劳动。说是“劳动”，其实只是干些拔花生、拔地瓜等并不重的农活，多数时间是由几位老农带领我们识别各种农作物的名称、形象及收割方法。其间我深深感觉，与众多同学相比，我对乡村的一切都更显得无知。若不是老农讲解，我竟然不知花生、地瓜是生长在土地里，核桃是结在树上的。除了高粱、玉米外，我竟然再也叫不出其他农作物的名字……中秋这天，放了半天假，老师带领我们到山野田间去玩，大家高兴极了。登上一个半山腰，回望广袤大地，天辽地阔，秋色迷人。由于天气渐凉，漫山树叶或藤蔓开始变色，山峦叠翠，层林尽染。大片大片成熟的庄稼和野花争奇斗艳，彰显着秋山盈盈，秋实累累。美好的景象，让我倏忽想起童年曾背诵过的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句：“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时至今日，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次乡野之行的场景，还时常在我眼前浮现。十几天时间里，让我心生执念：秋，是从乡野间走来的。

　　1968年秋天，我作为“老三届”中的“老高三”毕业生，和全国几千万同龄人一起到农村“插队”，在乡间度过了3个完整的秋天。此间，更坚定了我对“秋，从乡野间走来”的执念。在瓦房店一个偏僻的山区，我与众多同学和当地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虽然清苦却丰富多彩，感觉周遭自然环境像极了画家手中的调色板，一幅幅美丽绚烂的画卷时时刻刻在眼前展开。相对于城市里终日生活在水泥楼房里的人们，生活在乡野间，对季节的变化更敏感。春阳启蛰，布谷催春之际，周遭世界蕴含着生机，呈现着秀丽，在氤氲流荡之气中，我和农民一起在田间播种。而风疏气朗，天蓝云白的秋，更是我的钟爱。站在广袤的原野，看秋雁高飞，秋实累累，各类庄稼和野花争奇斗艳，满眼的姹紫嫣红。

　　岁月如流，往事悠悠。几十年白云苍狗，时移世异，如今我早已从工作岗位退休，年龄也已进入人生之秋。而我对自然界的秋天，仍然怀有深深的依恋。自从来到素有北国水乡之称的盘锦市以来，转眼已逾四十载。回望有生之年，哈尔滨、营口、大连、瓦房店直至盘锦，无论生活、工作在哪里，我都会对那里的乡野产生感情。我坚信，华夏大地之上，有乡野的地方，就会有秋天，我爱所有乡野的秋天，恰如耕田种地的朴拙农人对土地的热爱。盘锦这方乡野，似乎如三千年前先人在《诗经》中称道过的“蒹葭苍苍”“大田多稼”。全域四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有四个大的苇场，连片的苇田面积120多万亩。且不说芦苇作为工业生产原料的价值，单是它调节空气水分，维护湿地，造福人类的作用就已经不可估量。一年一度，每当遍野的芦花释放出清香，且得意地摇荡之时，那便是“秋风送信来”。我总会采摘几枝壮硕的芦花，插在花瓶里。这样的芦花至少会整年保持原状，不会飘散。盘锦地处辽河和大辽河下游，大面积的湿地，土壤沉积厚度大，且盐碱成分高，培育水稻已逾百年历史。加之水利工程配套，全程生产机械化，使得盘锦大米直链淀粉含量低，韧性强，长度适中，色泽清白，口感好。有客人到此，主人大多会在酒菜上桌之前，先请客人吃上一小碗大米粥，讲究的是“别让酒菜搅和了盘锦大米的原味。”一勺大米粥入口，客人们都会感到清香润滑，口舌生津。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此刻，我和几位文友正在盘锦的乡野间盘桓。眼前，天高地阔，风轻云淡，秋，正从乡野间走来，并随之朝四周弥漫、扩散。前些时，我已经采下一束上好的芦花插在花瓶里。再过几天，随着各家的新米下锅，米香将会从厨房飘出，从各家的烟囱、小院飘出，人们将沉浸在如丝如缕，袅袅婷婷的稻香、苇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