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科建设是对高等教育领域既有改革的深化与拓展，为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提供有力支撑。单纯依靠传统文科的研究范式与科研方法已无法有效解决变革带来的问题，融合发展是推动新文科建设范式变革的必然选择。

文科实验室与理工实验室的异同

与理工科传统实验室相比，文科实验室建设有其不同的特点。理工科实验室的工作目标是通过实验发现自然规律，人文社会科学的实验室则是通过技术借鉴揭示人文规律，而自然规律和人文规律在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上具有较大差异。文科实验室的研究对象通常聚焦经济、社会、文化等现象而非自然物质，研究方法侧重解释性建模而非确定性实验。研究对象和研究目标的差异，也就带来了实验室建设内容的重大区别。科研方面，文科实验室更多借助大数据分析、行为实验来增强组织和行为研究的科学性，加强对社会规律的认识和把握，着力提升对社会的干预能力。教学方面，文科实验室更加强调通过实验课程培养学生的量化研究和跨学科思维能力。通过有组织的科研实践服务国家重大战略新需求是文科实验室在新时代发展潮流中的必然选择。

文科实验室建设面临诸多深层次问题

文科实验室的建设作为国家推动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发展的重要举措，正受到各级政府、高校和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与大力支持，文科实验室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良好态势。不过，在快速发展的同时，文科实验室建设仍面临诸多深层次问题。

一是建设目标模糊，尚未形成成熟的建设范式。

虽然个别实验室已形成较为成熟的运作模式，但实验室建设大范围推广仍缺乏普适性解决方案，鼓励教师群体参与实验室工作面临着突破传统思维限制和创新研究范式的双重挑战。部分实验室概念定位模糊，对文科实验室的内涵理解差异较大，对实验室在未来学科转型发展中应发挥的核心作用认识不足，这种前瞻性思考的缺失直接削弱了实验室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二是战略定位不高，对接服务国家战略不够有力。

多数高校文科实验室定位是服务学校层面的科研创新和人才培养，推动学科发展，未能从更高的站位谋划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相较于国家投入的科研资源，实验室目前的成果产出总量还偏少，能够直接支撑国家重大决策的高质量研究成果还不多见，具有重大理论创新价值或实践指导意义的标志性成果数量不够，难以在国家文化软实力、社会治理现代化等关键领域形成显著影响力。

三是创新机制不畅，建设运行仍面临制度性障碍。

文科实验室建设在组织科研、技术运用、人才引育、评价体制等方面仍存在较大的制度性障碍。传统人文社科研究多以个体思辨为主，向有组织科研的转型需要克服传统观念和科研行为的习惯性阻力。当前新技术如何赋能文科，究竟是技术成就问题还是问题呼唤技术缺乏统一的评价标准。人文基础和技术能力兼备的复合型人才供给严重不足。现有评价体系对于交叉成果的认定面临尴尬的处境。

四是关键要素缺乏，运行支撑体系短板制约可持续发展。

文科实验室普遍存在基础数据库不完善、跨机构数据共享机制缺失等深层次问题。实验设备的配置方面，文科实验室资源条件结构性矛盾突出，一部分设备和工具使用率不足，另一部分又面临资源短缺，设备运行和管理缺乏专业的管理体系；实验工具和方法方面，适用于人文社科研究的专用算法开发不足，难以满足数字人文、虚拟仿真等新型研究需求；经费使用方面，“重硬件轻软件”，持续性的数据维护、算法升级等软性投入缺乏保障机制。

五是评价体系缺位，高质量发展缺乏制度保障。

目前，就文科实验室而言，科学、系统、成熟的专项评价标准还未确立，能够真实反映数字人文、社会计算等创新价值的评价内容还未体现，“重设备轻理论”或“重技术轻人文”的评价误区还未能完全避免；由跨学科专家组成的评审团队还未组建，综合评价机制还未完全形成。文科实验室建设仍处于不断探索不断完善的状态，最关键的是要尽快完善相应的评价体系。

文科实验室的创新发展路径

文科实验室是通过新技术与文科的交叉融合，赋能文科发展的试验平台。技术与学科的融合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技术要素与社会科学要素的失序与错配，是导致目前文科实验室建设中出现很多问题的根本性原因。文科实验室创新发展的路径设计需要立足学科本质，回应时代需求，构建“理念—方法—制度—生态—特色”的系统性解决方案。

第一，明确服务于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战略导向。

文科实验室的建设必须紧扣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战略目标，坚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不断从知识创新、理论创新、方法创新维度取得突破。要立足中国实践提炼原创性概念和理论范式，打破西方理论体系的束缚，摆脱对其的依赖，聚焦国家发展中的重大现实问题，形成符合中国实际的解释框架和解决方案。要推动数字技术与人文学科的深度融合，提炼切实满足中国研究需求的工具和方法。要通过跨学科课程体系建设和实验室实践平台，培养兼具人文底蕴 和数字化能力的高层次复合型人才，建立产学研用相协调的全链条机制，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提供坚实支撑。

第二，建立有利于实验室运行和发展的创新机制。

文科实验室建设对传统文科发展模式既是挑战也是机遇，需要进行突破性的改革和创新。文科实验室的改革重在构建系统化、协同性的制度框架。一是要突破人才引育难点，建立 双轨制聘用体系；二是要打破学科壁垒，建设平行发展的学科交叉平台；三是要建立多维度的成果评价体系，兼顾学术原创性、技术先进性和社会影响力；四是要创新多学科协同机制，构建柔性组织管理模式，促进多元深度合作；五是要优化人才培养联动机制，切实服务于创新型、复合型人才培养。

第三，不断完善产学研用协同发展的融合制度体系。

高校承担着科学研究的重要职能，是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实现四个面向的战略要求，需要坚持校内外联动，超越校内小循环，融入校外大循环，实现理论研究、技术应用与成果转化的循环联动。文科实验室建设的目标应定位在源于科研、推动创新、促进应用。 文科实验室既要关注理论创新，支撑科学验证；又要关注实践应用，促进技术研发；还要对外承接需求，解决实际问题。文科实验室要更加注重与政府、行业企业联动，基于真实场景凝练问题，坚持问题导向，确定研究课题，创新协同机制，提出政策建议。文科实验室建设成果应着重构建推动成果转化，为政府和企业赋能，提供解决方案，培养复合型创新型人才的系统循 环。

第四，积极探索可持续运行的资源支撑和评价体系。

对于文科实验室建设而言，能有效支撑实验室开展工作的同样是数据、设备和算法三个关键要素，足够的空间资源和经费资源保障是维护三要素有效运行的基础。文科实验室的可持续发展重点在于构建关键要素建设平台、系统化的资源支撑机制与科学有效的引导评价体系。要构建文科数据资源管理与共享平台，打破数据孤岛，实现研究数据的标准化整合 与开放获取；要统筹设备采购与使用，优化设备管理与共享机制，避免设备重复采购与低效利用；要优化配置算力资源，合理安排计算时段，节约计算成本；要培育专业化辅助团队，组建专职支持队伍。要完善长效资源支撑保障机制，保障必需的空间资源，设立专项建设经费，确保资金可持续使用。要突破传统文科评价框架，构建多维评估矩阵，通过资源与评价的双轮驱动，形成资源支撑与可持续发展生态，为文科实验室的长期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保障。

（作者顾锋系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本文首发于《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６期，约14000字，本文已被《高等学校文科学术文摘》2025年第8期摘录，原题为：“中国文科实验室创新发展路径研究”，小标题为澎湃新闻刊发时有加）

来源：顾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