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首席评论员 李勤余

当地时间11月30日，牛津大学出版社《牛津词典》在其官网公布了其年度词汇——rage bait‌（愤怒诱饵）。它指的是故意设计成令人沮丧、挑衅或冒犯形式的在线内容，旨在引发愤怒或愤慨，通常是为特定网页或社交媒体账号引流、提升互动量。

每年年底，《牛津词典》都会进行年度词汇的评选，这些词汇不仅反映过去一年的社会思潮、气氛或关注热点，且具备不小的文化、学术意义，如去年当选的年度词汇是“脑腐”（brain rot）。

为什么“愤怒诱饵”能成为今年的年度词汇？一种说法是因为愤怒内容往往能带来更高的参与度，反映出公众对网络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的认知加深。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愤怒诱饵”对整个网络舆论环境造成的危害远不只是“博流量”“博眼球”，而是会深度影响社会情绪和现实生活。

或许我们可以用“标题党”现象做个类比。“标题党”在标题上花样百出，是为了吸引用户点击内容，然而，“愤怒诱饵”的存在，可不光是为了吸引流量，它之所以故意在网络空间激起愤怒，引发用户不愉快或过激的反应，是为了影响和操纵公众，从而满足自身的利益。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愤怒诱饵”不仅是目前互联网上一种普遍性的传播现象，而且已经成为一种新型商业营销策略，而它还没有引起各方的高度重视。举个例子，当下如果有人想迅速成为网红，或者想迅速“起号”，那么捷径可能不是绞尽脑汁创作优质的严肃内容，而是利用受众的偏见、成见和刻板印象，抛出容易引发公众愤怒、二元对立的话题。

再比如，当下一家企业、一个品牌营销自家产品的最好方法可能也不再是做广告、做宣传，而是在公共舆论场抛出各种阴谋论，宣传自己被竞争对手“抹黑”“陷害”了。这样一来，网络空间里争吵得越热烈，相关产品的热度也可能会越高。

更重要的是，“愤怒诱饵”不仅可以“有效”引流，还能在网络舆论场中引发更长时间、更加激烈的争论。由此我们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很多社交平台会对“愤怒诱饵”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利用算法推荐、热搜榜单等方式推波助澜，任由对立和撕裂的情绪在网络空间蔓延。

也就是说，营销者通过撒下“愤怒诱饵”获取商业利益，社交平台通过放任“愤怒诱饵”喜获流量，可谓“双赢”。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网络空间的舆论环境只会越来越“愤怒”，越来越劣化。

有人认为，要抵制“愤怒诱饵”，就需要用户在做出反应前，先花点时间冷静思考一下。这种说法当然是正确的，但是要知道，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每一个人都可能有“偏见”，可能只是一些无意识的感受，比如偏向或反对某个特定的想法或某类人。

换言之，“愤怒诱饵”之所以能流行，是因为它成功利用了人性弱点，而要对抗这种趋势，光靠单个用户的努力显然是不够的。更可能的情况是，在信息茧房效应的加持下，个体在这种撕裂的舆论场中极可能左右不讨好，“好好说话”、理性讨论的气氛从此成为奢望，久而久之，任何人的发言都会变得战战兢兢。

今天，当我们意识到网络空间中充斥着各种撕裂和站队时，更应该关注到背后可能存在着“愤怒诱饵”。它正像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操控和诱导用户，从而满足特定群体的利益。要斩断这只黑手，需要社会各方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平台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