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距离余华上一部长篇小说《文城》出版，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一次，余华推出了新的小说《卢克明的偷偷一笑》。这本书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小说系列：“混蛋列传”。新作的主角是个“混蛋”吗？余华将如何讲述一个混蛋的故事？这个混蛋将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关于这个新系列，余华曾透露，自己已在心中酝酿许久，只是因为一直忙于其他事务，迟迟未能动笔。直到今年，《巴黎评论》杂志找他约稿，他原打算写一篇一两万字的短篇小说，谁知越写越长，渐渐与心中的“混蛋”故事会合了。于是，这部酝酿多年后激情创作一气呵成的最新小说——《卢克明的偷偷一笑》，就这样诞生了。

据悉，他已构思好了接下来至少两部小说的故事，故事之间并非延续关系，而是彼此独立，共同构成一个“混蛋”宇宙。在此之前，余华从未尝试过这样的系列故事创作。

要说这部新小说与余华之前的长篇小说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这是一部没有死亡、没有“刀子”的小说。用余华自己的话说：“我这次写了个喜剧，你们可以从头笑到尾。即使有眼泪，也是笑出来的眼泪。”

对于大部分读者而言，余华最著名的作品当属《活着》，这也是读者们公认最“虐”的作品。在《活着》的评论区最常见的便是诸如“看哭了”“太刀了”“泪目”等留言，就连余华本人也曾坦言，自己在创作和重读《活着》时，都会忍不住流泪。正因如此，多数读者常常会忽略余华小说中的另一个重要特质：幽默。

这一次，余华将自己独特的幽默感发挥得淋漓尽致，写出了一部令人捧腹大笑的小说，而且是“从头笑到尾”。小说中没有任何人死去或遭受折磨，看起来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的结局。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这就需要读者们读完书后，自己去琢磨了。

和以清末民初为背景的《文城》不同，《卢克明的偷偷一笑》是一部零距离书写当下社会的小说。故事中有利欲熏心的商人，有操控舆论的网红，有老板和员工，有男人和女人……所有人都在利益的漩涡中翻滚挣扎，努力成为留在岸上的那个幸运儿。

主人公卢克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透支”，在他看来，金钱、爱情、欲望，万物皆可透支——这恐怕也是许多浸淫在消费社会氛围中的人们共有的心态。然而，当透支创造了欢愉的假象，是否会有人停下来思考：代价是什么？又是谁来支付代价？余华以独特的“余式幽默”讲述这出都市闹剧，卢克明就是一面镜子，映射出一个时代的切面。

选读

卢克明与妻子蓝英上次“透支”是在十年前。“透支”是他们两个人的行房暗语，每次都是卢克明启动，蓝英挂挡。这个暗语是婚前的，他们没有去踩刹车，于是“透支”在婚后继续行驶。

卢克明与蓝英是自然相识，用卢克明的话说，他们是自由恋爱，没有父母亲戚朋友同学插手，他用的词汇是“插手”，不是“介绍”。他孤芳自赏地对蓝英说，我们的爱情里没有别人的手。在此之前，卢克明有过三段情史，卢克明自称是三部狗血剧，一部十集，一部七集，一部只有三集；蓝英没有情史，有过十个不靠谱和一个奇怪的追求者，她回绝他们的方式简洁有效，她表情认真地说，我是拉拉。两人相识时都是年过三十，蓝英仍是处子之身，卢克明已是床笫佼佼者。当时卢克明拥有一家小型家装公司，蓝英在银行工作，是卢克明的客户经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银行办理个人业务，这次见面如同个人业务那样平淡。卢克明走出银行，蓝英也就走出了卢克明。

可是几天以后的早晨，卢克明醒来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他思维里。这个不速之客此后每天来到，风雨无阻，次数越来越多。卢克明意识到什么是一见倾心，真正的一见倾心是滞后的。

卢克明去见蓝英，要从个人账户取出十万现金，蓝英例行公事问他：

“什么用途？”

卢克明回答：“存到你的账户里。”

蓝英摇摇头说：“这个理由不好。”

“存到你们对面的银行。”

“也不好。”

“和女友去旅游。”

蓝英将十万现金交给卢克明，卢克明没有伸手去接，他说存回自己的账户。蓝英看着卢克明，像是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节目。确定卢克明不是恶作剧后，蓝英脸红了，她看到了卢克明的节目。

他们继续在银行见面，之后在餐馆见面，再之后在电影院见面，他们的恋爱开始了。

卢克明有着男人常有的直奔主题的惯性，这个惯性是在前面三段情史里畅通无阻后滑行过来的，因此他在与蓝英的恋爱里手脚不停。蓝英是一个认真保守的慢热型女子，面对卢克明的进攻，她手脚不停防守。恋爱早期这两个人在电影院里比试了一套又一套的武术动作，压根就没正经看过一部电影。卢克明有了第一次接吻就要上床，前面三个都是马到成功，他把前面三段情史复制之后，发现在蓝英这里无法粘贴。

蓝英能够接受的是循序渐进的肌肤接触，三个月下来，卢克明抚摸的手好比家装公司的施工，只能在蓝英的上半身装修。每当卢克明试图进入下半身时，蓝英腰的边界如同银行柜台的玻璃那样阻挡了他。

卢克明想要全屋整装，蓝英只同意半屋半包。为此，在一个秋天的傍晚，蓝英走进卢克明家中时，卢克明的迎接一反既往，没有紧紧抱住她，也没有使劲吸吮她的舌头。他让蓝英坐进沙发里，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看着她说：

“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原标题：《时隔5年，余华最新小说出版！这次全程无刀，全员存活》

栏目主编：陆梅、李凌俊

来源：作者：文汇报 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