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强

　　从南方农村到北方各地求学、工作，转眼二十余年，若问我最能代表北方的物种，那一定是白杨了。我敬重白杨，在我心中，它像极了北方的汉子！挺拔、坚韧、忠诚！

　　北方的白杨树干和枝丫是目中无人的向上生长型，叫它“钻天杨”实至名归。它的皮像是渗着一层白色的粉末，你若刻意用手摸一下，一准你手上粘上淡淡的灰白。正读小学的女儿说，她发现只有白杨的树干上可见眼睛一样的伤疤，它是不是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呢！是啊，这不正是白杨的傲骨所在吗！常行白杨树下，你自觉不自觉的都会挺直腰杆，不管北方的风再大，多么刺骨，从未见过白杨低头，或许这满身的傲骨是会传染的，这可能是为什么那么多文人墨客愿意用它来形容北方坚毅而勇敢的戍边战士，那么多人喜欢它、礼赞它的原因吧。

　　记得多年前军校毕业后，一路北上，过长城，再西北，绿皮火车穿过数不清的隧道，来到我后来奉献了十多载青春岁月的塞北小城。城市街道、营房内外，清一色挺拔的白杨。记不清，多少个夜晚，我凌晨巡查营区回来，漫步在营区主干道白杨树下，婆娑的树影、哗哗的风吹树叶声，还有透过树叶那轮圆月的皎洁，让本就想家的我，更显孤独，瞬间脑海里满是家乡亲人的画面，时常让人泪流满面。所以当排长后，我也很能理解其他新兵的心情。

　　我在部队当排长那年，刚入伍没多久正参加新兵训练的小胡，由于思念女朋友，加上训练又苦，就想打退堂鼓，想当逃兵回家。新训班长几次做工作都没用。身为排长的同龄人，我虽还不解他思念女友之苦，仍寻思着如何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才好。有天晚上熄灯后，我把小胡约到营房后面的那棵大的白杨树下。小胡以为我要批评他，或者使劲把他揍一顿。我反而平静问他，你知道北方的白杨与南方的杨树有啥区别吗？他说，北方的白杨南方很难看到，它高、直，外形清爽利落。我说你说得都对，但你忘了，不管冬天零下多少度，多么寒冷，它依然挺立，依然顽强地生长，我们从白杨倔强往上的样子，要学习它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我说，我敬重白杨像条汉子，我觉得有时候人也要向它学习。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以为你现在退伍回去，你女朋友就能和你好，就能看得起你？你错了，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当逃兵，活脱脱一个懦夫，即便现在回去，你女朋友一准和你分手！没骨气的男孩，哪个女孩会喜欢。好男儿，一定要在事业上有所建树，你要做出个样子，证明自己，而不是面对困难就退缩，那样终会一事无成！

　　小胡听了我的话，沉默许久。后来，他找我承认了错误，说自己根本的原因还是怕吃苦。他说他要像白杨一样，好好训练，扎根军营。时过境迁，小胡在那片营房里一直服役了满16年，才退伍。也就是在那年，他娶回了当初的白月光，生了娃，他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绿色军营。如今他返乡创业，经过各种工作尝试，听说已站稳了脚跟，干得很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俩那场白杨树下的对话。

　　北方的初冬，尽显繁华落尽的萧条。走在北方不同的地方，能够领略不同白杨的风景线。土地越贫瘠，它反而越显高大。间或在一些偏远的乡村，它沧桑的，像极了刻满岁月印迹的年轮，它又是一个写满乡愁的活化石，你在与不在它都在，让在外的游子们永远记得回家的路，永远记得自己老屋前后独有的那个标识。而对于白杨自己，它在独享那份岁月累积的孤独，纵然是四季轮回，纵然是环境恶劣，它依然坚韧向上，它忠诚守护着那方寸土，不离不弃，它永远都还是一身傲骨的样子。

　　离开部队，我转业到地方工作之后，虽然接触的人多了，反而越发孤独，有时出差到一个城市工作，一个朋友都不认识，加上有工作要求，纵然是这个城市里有同学、故交，也不愿联系打扰。从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步适应了这种状态，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我又开始不太愿意接触和认识新的朋友。偶尔得暇，漫步在陌生城市的街道、河畔，看着不同城市的市井生活，孤独中又能感受一种别样的快乐，这快乐或许就是能够不断体会到这份孤独的价值，有时候牺牲自己能够为了更多的人，不也是一种快乐吗！

　　迎着风，站在白杨树下，看着它坚毅挺拔，感受它的圣洁伟岸，我们无法不赞美它！我们无法不由衷地敬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