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工人日报)
在我的记忆深处,总有一盏汽灯在冬夜里摇晃。它悬在乡村教室的木门框上,将门口硬邦邦的土场照亮。一道道光晕里不仅有我们这些野孩子疯跑的影子,更有说书人蹒跚而来时,独轮车吱吱扭扭碾过冻土的声响。
常来我们村说书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邻村的,六十多岁,眼神不太好,擅长西河大鼓。每次来演出,他总会推着个吱扭作响的独轮车,独轮车上放着表演用的家伙什。当然,独轮车还有一用途,就是充当老先生的拐棍儿,他的腿脚也不太好。只要远远地听到清脆的敲鼓声,甭问,准是邻村老先生的专场。
这位老先生记性特好。无论是故事性极强的《杨家将》,还是大案套小案的《包公案》,每句唱词都记得很熟,从来没有磕巴,更不要说忘词了。对于那些情节,老先生往往是说一段再唱一段。唱的那些内容,大多是前边说词的具体化或艺术性的解释。我们这些孩子,往往只关注他说的那段,只要一开唱,就没耐心听了,甚至开始倚在大人身上打瞌睡。不过大人们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有的竟随着老先生的演唱不知不觉间眯起了眼,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前仰后合摇头晃脑。那阵势再明显不过——听者已经完全陶醉在了说书人的意境之中。
另一个常来我们村说书的,是个朝鲜战场的老复员军人,他家离我们村有十几里路。每次来说书,他总会穿着复员后的军装,胸前戴着好几个军功章,远远一看,金灿灿的。人家在朝鲜战场上立过功,不知不觉间就令人肃然起敬。山东快书是他的拿手好戏,那两片铜制的鸳鸯板早已磨得锃亮。
听大人们说,复员前他在部队干文艺宣传。除了表演传统篇目《水浒传》《三国演义》的片段以外,他还讲述表演自己在朝鲜战场的经历。对于后者,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往往都给予高度的关注。也许是因为亲身经历的缘故,老复员军人每每表演到动情之处,或怒目圆睁,或啜泣有声,或扼腕叹息,或双眼呆滞,整个人完全进入了角色。伴随着那些激动人心的故事情节,恍惚间,听众仿佛也已经置身于那个硝烟四起的战场……
说书人来演出要求并不高,只要晚上管顿像模像样的饭菜就行。当然,条件好的村,会象征性地给他们几块钱作为酬劳。每每散场,乡亲们总是恋恋不舍,一次次询问说书人何时再来。
对于说书人所讲的那些故事情节,我大都能熟记在心。我在公社驻地读初中那阵儿,每天晚上都要上自习,因为路途较远,下晚自习后我们大都在学生宿舍里住下。每每临睡觉之前,我都会给同宿舍的同学们讲上一段。舍友们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一次次问我,你咋知道这么多。我微微一笑,告诉他们,是在冬夜里跟说书人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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